自上次一别,凡界须臾已过了数十年。
长宁恪守承诺,将庙前的街市商铺都迁往了山下,改了屋舍充作禅房,广招道徒,如今阴陵山术法昌盛,已是天下道门之首。
子虚因着无为子与姬罗的关系,时常携了弟子来阴陵山交流辩道,此外还有点私隐想寻了她相助,只他运气不好,次次都没能遇上。
来的多了长宁便看出他另有目的,也不说破,寻了时机装作无意说起姬罗,“前些日子九黎仙友与我来信说起山主,道她深得水神宠爱,连自己的爱宠神兽白泽都随她骑使。”
所以你该去昆仑山寻人才是!
子虚哪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可他要能进得去昆仑山才行啊!且昆仑远在西荒,他又尚未得道,靠着御剑要飞几时才能到?只得继续打马虎眼,“山主钟灵毓秀,神尊自是疼惜。”
长宁见他仍在装糊涂不接茬,只好挑明,“子虚道友可是有何难疑之事?”
这……子虚有些尴尬,老脸一红,嘴角嗫嗫。
“若是难事,不如说出来我们商议一番,或可一解也说不定。”长宁继续深挖。
“是有点事……”子虚半晌吐了一句,后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长宁见他脸上红黑不定羞愤交加,心中生疑,到底何事将他难成这样。也不催,只默默等着他鼓足勇气开口。
“我……我……”子虚实在是不好意思当着道门领秀的面说下去,一拍高椅的扶手就要夺门而出。
姬罗正巧落在殿前,好险没被他撞个满怀。
她先前在外面转了一圈,长宁将街市挪走,山中显见着清静了。她很满意,决定来好好夸夸这老道士,谁知辅一落地便碰上个莽撞的,一掌将人挥走,冷道,“没长眼么?”
长宁不想说人人就到,连忙疾步出来叩拜,“山主。”
子虚被她一掌扇到了殿内的石墙上,撞的一口黑血涌上喉头,好半天才喘着粗气扶墙起来。见来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姬罗,顾不得周身疼痛忙上前跪下,“子虚鲁莽,山主恕罪!”
子虚?
姬罗垂眸瞥了眼地上,唔,是那个无为子的徒孙。再看他唇缝渗血,伤及腑脏的憔悴模样,“你的修为怎么跌到这个样子?”
“小徒有愧!”子虚又是一叩。姬罗一眼便看穿他目前的窘境,借着师祖余荫,也不知她会不会帮助自己。
无趣的挥挥手,挑了软椅座下,“愧我作何,我又不是你的师祖。”
子虚跪挪到她面前,虔诚道,“山主与先师祖有旧,自也是子虚的长辈。”
这就开始攀关系了么?
姬罗撩了撩长袖,隔空取来一只茶杯满上悠然自饮,“别兜圈子了,有话直说。”
子虚被她揭穿,面色一囧,嘴角蠕动半晌却出不了声。
一旁的长宁心知他必是碍于自己在场才不好开口,向姬罗拜了拜,“小徒先去为山主准备饭食酒水。”
子虚听他拜离,心中一松。接下来的话,他着实是羞愧难当。
姬罗隔着袅袅的茶烟瞟了眼子虚,托杯的纤指一顿,“留下吧。他既搞出了这档子丑事,便该好好臊一臊。”
丑事?什么丑事?长宁扭头去看子虚。
子虚脸上热辣,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小徒……小徒……”
“怎么,不敢说?”姬罗慢慢咽下一口热茶,“你都敢把人带到我面前上了,作什么胆怯羞涩!”
长宁闻言又是一愣,还有人?什么人?
子虚不想她竟能无视乾坤戒看出他将菀娘带在身边,又想到姬罗的性情一时有些害怕。
“把人交出来。”
子虚被这冷语吓的哆嗦,紧紧捏着手掌不松,“小徒……都是小徒的错,求山主放过菀娘!”说完便连番磕头。
菀娘?看来妖精都喜欢取些娇柔造作的名字!
姬罗将茶杯随意丢在桌上,她还没怎么着呢就拼命护上了。“你当真不交?”
子虚不语,只顾着磕头,一下下的敲的青石地面“咚咚”作响。
长宁觉着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
唔,对了,当年在南天门九黎仙友不也是这么护着敏敏仙子的。他心中默默“啧”了一声,他两人可都没讨到什么好!
也不知这子虚道友和那什么菀娘是什么情况,怎地又犯到了山主手上?
姬罗嫩指在桌上“叮叮”轻叩了两下,有些不耐烦了,“你以为一只乾坤戒就能护住她?”
子虚自知不是姬罗对手,可菀娘于他有恩有情,他实在是无法就这么让她送死。于是强撑着不松口。
“我说,你这又是演的哪门子的生死戏啊?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叫她出来也不过是看看什么精怪能糊弄住你一个高深的道士,你怕什么?”姬罗看他这幅誓死不放的模样头疼。
这……倒也是。
子虚将自己的脑门磕的青紫一片,猛地听她那么一说半晌才想通,欢喜道,“是小徒愚钝!”
又是两下“叮叮”敲击声。
子虚忙褪下手上的乾坤戒,口中默念咒文,一道青光从戒中跳出落地化为一个娇俏的妇人。
许是听到了先前两人的谈话,妇人身姿袅袅的上前对着姬罗一拜,“菀娘拜见山主!”
“竟然是你。”姬罗鼻间轻哼,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两人竟是旧识吗?长宁子虚心中皆是一愣。
“确是小妖。”菀娘垂眸,柔声道,“栖梧山一别,山主风姿更甚往昔。”
是啊,栖梧山,无为子不就是死在栖梧山的,那老道士要是看见眼下这一幕,不知还能不能死的那么无牵无挂。
唔,估计是不能的。
姬罗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子虚,“你可知这狐狸跟无为子之间还有段往事?”
“这……”子虚抬头去看菀娘,姬罗所说的往事怕不是那么简单,“我知道祖师曾今救过菀娘的性命……”
“救过性命……”姬罗低声念了一遍,又瞥眼看着地上安之若素菀娘,“你便是这么糊弄这傻道士的?”
“菀娘不敢。”妇人又是谦恭的叩了一头。
不敢?说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