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最近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阴陵山娘娘庙得到天下道门共推,成为了道家无上学府,各家精英之辈无不以曾在阴陵山修行学习为荣。
他自己门下的几代弟子也越发出息。
抱字辈的几经历练已然是可以开山立派的道家高手;
早年的顽童寄字辈的正值壮年,各个出类拔萃;
更小些的成字辈恭谨守道勤学不辍,未来可期!
整个阴陵山不过百年便改头换面,灵气氤氲禅意袅袅,处处彰显着道门圣地的高洁辽远。
他站在山顶新起的一座观星台捧着香茗,微眯着眼看山中绿意掩映下的殿宇廊阁,绿树红瓦白墙,鸟语蝉鸣人声,无一不美。
再将目光往远处挑了挑,唔,还是有不美之处的。
正心中感慨,观星台下便匆匆跑上来一个年幼的小道童,待到了他面前先是整理衣衫恭恭敬的拜了一拜,然后才开口。
“祖师,山下守池的师叔来讯,那,咳!”本就气喘吁吁,又一气儿说的太长,小道童呛到了,连连咳了好几声才又接着说完。
“那陵鱼又开始闹腾了!这次他翻腾的太高,围观的民众又多。师叔们怕伤及无辜不敢下死手,被他趁机卷走了一个孩童。”
“那孩童的父母哭闹的厉害,师叔们无法,还请祖师快去救人!”
这贼鱼!
长宁气得吹须,挽手收了香茗提着拂尘就飞向山下。
行至半山便能看见山下困鱼池旁人山人海,隐隐还能听见有妇人在哭闹喊骂。
几个寄字辈的被这孩童的父母抓扯的狼狈不堪,早就在翘首企盼,此时看到祖师身影忙欢喜的指着天上。
“大叔大娘你们先别哭了,我们祖师来了,您家的孩童必定会平安无事!”
“祖师来了?”那姜红外袍的大娘闻言立刻抬头望天,果见长宁正踩在一柄拂尘上飞落在地,顾不得一身泥泞飞快的扑了过去。
“祖师您快救救我家的老幺啊!”
“祖师您行行好快救人吧!”
“祖师!”
长宁将将落地便被四处奔扑而来的数人拉扯的几欲摔倒,耳畔充斥着尖利的哭喊。
难怪一向精明能干的几个寄向他求救,这家人不止人数众多,嗓门和力气也很是可观。
他费了好一番口舌让人先将他松开才好救人,愣是没人听,直气的他狠狠一跺脚,平地突起一阵狂风将人群震开才勉强脱身。
“各位乡邻且稍候,长宁先行救人。”
说着便祭出拂尘一甩,长鬃瞬间拔长延绵形成粗绳卷向困鱼池。
里间先时一阵狠厉的挣扎弹跃,长宁口里默念咒文,手下猛地蓄力一拉,肥硕的陵鱼瞬间被拉扯上岸。
围观的民众发出一阵轰天的叫好掌声。
那孩童家中的几个长辈飞快的跑过来,“祖师,我家老幺呢?”
陵鱼被姬罗施法控住了身形不能变大,可比起寻常鱼类却也是大的不止百倍,丈宽的鱼池被它塞的满满当当。
此时被长宁强行拉扯出来反倒是觉得舒坦了不少,懒洋洋的甩打着鱼尾,口里偶尔还吐出一两个泡泡。
长宁对它的把戏早就见怪不怪了,鬃毛粗绳再紧了紧,陵鱼被勒住腑脏“嗝”的一声吐出个大半的孩子。
“好!”
“祖师神力无边!”
……
周围又是一阵鼓掌叫好。
小孩落地初时还有些迷愣,待被自家父母揽进怀中才后知后觉的大哭起来。
一家人揽揽抱抱,哭的哭哄的哄,好一出大难重聚的热切戏码。
几个寄见人得了救便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
“落日西斜了,乡邻们早些回去吧,晚了天黑看不清楚路了!”每日一遭,几个人都说的极为顺口了。
众人一看天色果然不早,惊险的捉人救人戏码也已经落幕,也不再拖着三三两两作着伴回家了。
陵鱼吐了人还被长宁勒着,不舒服了,扭了扭,“道长你快松了我!”
长宁哪里愿意松他,陵鱼一天天的不老实,尽出些幺蛾子,他真恨不得一拂尘勒死了了事。
可道家讲究顺应天道,陵鱼修道年久,存在本就是天道使然,他自是不能因着一时喜恶违逆天道。
更何况,他现在是被山主封住妖力才任自己捉缠,真要一朝逃脱怕是一个指头便能了了自己一条老命。
自己这点子本事,于它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快些!快些!”陵鱼又抽了几次尾巴,泥水四溅将长宁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老道将沾了泥污的一缕白发撩开,露出憋闷着怒意的眼睛。
“陵鱼,你就不能老实些。成日里翻腾打闹,好好的修道之所被你搅得像个戏耍场子!”
“嘿嘿!”陵鱼翻转着那只唯一的眼珠子,露出一片眼白,“谁让你关着爷爷,爷爷就不让你清静!”
说完又狠狠的一甩尾巴,长宁头上又是一阵泥雨。
“你……”长宁气的瞪眼却也拿它没辙。
一拂尘将它抖落回鱼池里,依着姬罗教的口诀又将池外的阵法再加固了一些。
“哼!”陵鱼在里面犹不老实的扑腾不停,泥水高溅,“看你这次又能困我几天?”
他虽逃不出这鱼池,可也有的是手段搅得阴陵山上下不得安宁。
三五天一次的大闹都快成了定例,引得周围乡镇里的凡人纷纷赶来看热闹,日日聚在山下生怕哪天没来错过了好戏。
偶尔捉弄个凡人什么,聊当解趣了。
只平日里都是几个年轻的小道士跟他顽斗,今日竟被那些个丢了娃娃的凡人闹得许久不见的长宁老道下山了。
嘿嘿,赚到了!
几个寄见惯了祖师被这肥鱼气得火冒三丈,早先还想着要为祖师出气。
可它鱼鳞坚硬,刀枪术法皆是无用,几个人想尽了办法也没奈得它何,只得作罢。
年长懂事了的寄性见状忙撑着油纸伞过来替长宁挡着,手里送上一方布帕,“祖师您先擦擦吧。这陵鱼顽劣您莫要因它气坏了身子。”
长宁接过布帕擦掉脸上的泥水,“我自是知道它的禀性的,让你们日日在这里看守就是怕他哪天闯了大祸。”
说着拍了拍疾行的肩膀,欣慰道,“数月不见,你越发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