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被白曜隔绝在外,方壶岛众人难得的度过了一个清醒而慌乱的夜晚,待朝阳初升,岛民们已三三两两的前往一处高崖边的空地上集合。
齐莹休整了一夜,眼眶红肿,但精神好了很多,此时正帮着几位兄长安排岛众分批出发前往瀛洲。
齐晟站在高塔上,海风吹得他的长袍呼呼作响,昨日还萎靡混沌的老人现在已隐隐可见上位者的睿智威严。
见白曜三人过来,他从高塔上步下,“仙友,我已经照你说的与其余三岛岛主联系,只是空口白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说完齐晟长叹一声,看着眼前尚不知即将失去家园的岛民,心中失落。
不战而退的溃败感来势汹涌,他甚至想立刻振臂高呼,方壶的子民们,我们的家园即将面临覆没的危机,让我们齐心协力护卫住它吧!我们不要逃离,我们生死相随,让我们为这座千万年来承载给养我们的岛屿献出最后一丝热血!
可是,他不能!
他的身体,他的神识已经被毒雾腐蚀的犹如千年朽木。他无法再挥动着利剑劈斩,也无法再驱使仙兽奔杀,他甚至已经失去了去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
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本该死在睡梦中的普通老人。他已经肩负不起这座岛屿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儿子们,本该继承他所有宏伟志愿的人,也都已经陨落在这场醉生梦死里。
方壶,没有未来了。
走吧,都走吧,去新的地方建立家园,开启新的生活。
但请千万不要忘记,这里曾是你们的家,你们都是方壶人。
姬罗有些同情这个哀伤的老人,世间事,无能为力最是意难平。方壶保不住了,再舍不得也于事无补。
齐莹的两位兄长来向父亲复命,人齐了,随时可以出发。
“走吧!”齐晟沉默片刻后说。
“父亲呢,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齐晟摇头,再回头看向方壶的山峦草木,他要留下来,就像那岱舆的芙玉一样,他要和自己的故土共存亡。这是他身为一岛之主最后的荣光。
“父亲!”两人惊愕,欲要劝说。
“我决意已定,不必再说了,带着你们的母亲和妻儿走吧。”齐晟却摆摆手,自己向崖边的白曜走去。
白曜看着海水入神。
海面看似平静无波,但鸥鸟无踪,端是一幕风暴前夕的诡异宁静之相。
“仙友。你们一起也走吧。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我方壶子民都会感念你的帮助!”齐晟向他深深一拜。
白曜回头问他,“你可听到了风声?”
“风声?”齐晟侧耳细听,没有。
岛上不止没有风声,连流水声,鸟鸣声,都没有。
“它们已经来了。”白曜看罢深海,转身挥袖在空中展开一幕巨大的水镜。
镜中一处画面突然腾起浓厚的白雾,并迅速向四周扩散。画面拉到极高处,隐隐能看见白雾以合围之势裹向一处岛屿。
“这是?”齐晟不敢置信。
“对啊,就是你们现在的境况。”姬罗摸摸水灵兔的小耳朵。这小东西早上就开始惶恐不安。
原本心中还残存的些许侥幸,期望着方壶之危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如今亲眼见到妖雾逼城,齐晟脚步虚浮,强打起精神过去催促岛人动身。“快走!立刻就走!不要拖延!所有人立刻出发!“
原本还在不慌不忙喂食坐骑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向激动的齐晟。“瀛洲路远,总要让禽兽们吃的饱腹才好出发啊!”
“立刻就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齐晟在人群中呼喊,推搡,想要人们立刻就飞离方壶。
可他越是催促,岛人越是不舍。
姬罗安抚着瑟瑟发抖的水灵兔,“连飞禽走兽都察觉到了危险,恨不得立刻逃走。这些岛民们倒是心宽。”
“他们在毒雾魅蝶营造的虚幻世界里过的太久,已经丧失了警觉。”白曜轻轻扫了眼岛民所在。
短短几息,水镜中的浓雾已将方壶围了个彻底。
白曜抬手一拂,镜中换了画面。一处满城繁花的热闹街市,人们盛装出行载歌载舞。
姬罗问他“这就是蓬莱?”
白曜点头,又将画面拉进到岛上最高处的一处宫殿,几名华服男女似乎正在热切商议着什么。
真是此间亡国他处歌舞!
“他们该不是还在商量明天的庆典吧!”姬罗咋舌。
几人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窥视他们,纷纷止了话头,看向空中。
为首的中年男子细看后得出结论,“镜中所处仿佛是方壶。”
“确是方壶。”白曜平平出声。
蓬莱岛主等人听到镜中传出声音吓了一跳,“你是何人?水镜千里传讯有何目的?”
姬罗看着天幕中那张巨大的蠢脸,很是无语。
所以这是昨夜又被红虫吸走了记忆?他们完全不记得齐晟这老头曾急吼吼的向他们预警求助?
“变戏法不行么!大变方壶!”姬罗没好气的冲他们吼了一声。
“你又是何人?”蓬莱岛主看着水镜中陆续飞起的方壶岛民,说话人却没有影踪。“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齐晟可在?”
齐莹送走了兄嫂,正好听到头顶有人直呼父亲名讳,“你寻我父亲有何事?”
问来问去都没能遇上一个能回话的,蓬莱岛主气急,“齐晟?齐晟?齐晟可在,立刻回话!“
齐晟正在一旁潜心劝说夫人跟着儿子一起撤离,突闻几声惊天怒喝,叫的还是他的名讳,忙出来应答。“齐晟在此。”
总算出来了。
蓬莱岛主气哼哼的问他到底要做什么,扯了巨幕水镜放在他蓬莱头上,“还有你方壶子民这幅倾巢出动的征兆是要作甚?“
齐晟被他问的惊疑不定,“我昨日与子让兄千里飞讯,告知了方壶险境,还叮嘱子让兄搜拿岛中魅蝶。子让兄,可还记得?”
“什么魅蝶?什么险境?明日便是佛诞盛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齐晟勃然色变,他昨日分明与他说的清楚明白。
方壶危矣!
蓬莱危矣!员峤危矣!瀛洲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