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声声慢李文涛医生正汗流浃背地给一位蒙特纳村的村民治疗颈椎病。
这种神奇的中国传统医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俘获了村民们的心，以至于他带来的针灸针都要不够用了。
玛拉姆也在李文涛医生的指导下给一些病症比较轻的患者施了针，这是学习中医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进行实操，她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一整天都露着一口白牙笑眯眯的。
姚禹梦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忙得满头大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顿时也开始担心会有其他人中暑。
她和靳宇商量了一下，索性把剩下的藿香正气水一人一瓶全都发了下去，连旁边的世界卫生组织防疟疾小组的工作人员也人手一瓶。
姚禹梦又拿了两瓶，把其中一瓶送给了一直在现场顶着烈日给他们做翻译的尼克，另外一瓶么，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寅磊，只见他正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蹲在一边玩的小孩子。
也许是因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早就习惯了在太阳的炙烤下玩耍，这些小朋友丝毫没有“找一个有树荫的凉快地方”这种想法，他们蹲在太阳底下，专注地把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玩什么孩子间的竞技游戏，惬意地仿佛在享受日光浴。
姚禹梦离赵寅磊还有些距离，都能看见他脸上的汗珠一颗一颗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着闪闪发光。
她不再踌躇，径直向着赵寅磊走了过去。
随着和赵寅磊的距离越来越近，她走路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发生上次的事之后，她每回看见他都不由自主紧张地想要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还没等她走到赵寅磊身边，他就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姚禹梦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就被他锐利的眼神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仓促中只能尴尬地朝着他笑了笑，好像还特别傻气地挥了挥手。
“赵警官，天太热了，喝一瓶藿香正气水吧，预防中暑的。”姚禹梦边说边走到赵寅磊身边，把手里的药递到他眼前。
“谢谢。”赵寅磊伸手接过小小的塑料药瓶，一只手轻松地拧掉瓶盖，不到一秒钟就把一瓶药汤倒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动作顺畅到好像没有味觉。
姚禹梦啧啧称奇之余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他要是吃个药和她似的龇牙咧嘴，那才是真的不符合赵寅磊的一贯形象，让她大跌眼镜呢。
她转过头，想看看一旁的小朋友们在玩什么，没想到这一看把她吓了一跳。
那些小朋友拿在手里玩的，一头尖尖的圆柱体，有些闪闪发亮，有些已经锈迹斑斑，姚禹梦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东西是子弹，而且除了一般的手枪子弹，还有那种又粗又长的子弹，看起来好像电视上那种机枪用的。
原来他刚才在看的是这个！
姚禹梦小心翼翼地朝着赵寅磊的方向移动了两步，原本打算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靠过去了才猛然发现以她的身高，就算竭尽全力地踮起脚尖也够不到他的耳朵。
她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把声音稍微放低了一点：“教官教官，这些子弹这么玩会有危险吗？”
“如果底火恰好受到撞击，是很危险的。”赵寅磊的视线还是集中在那几个小朋友身上，他倒是不慌不忙：“如果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危险更大。”
“那怎么办？我看这些小朋友玩得这么开心，直接找他们要他们不会给你吧，本来村里的孩子就没有什么玩具……”
赵寅磊皱了皱眉，他指着扔在一边草丛里的几只草编的蚂蚱说道：“我本来想用那个换的，结果这些小孩子看不上，不和我换。”
姚禹梦走过去捡起一只拿在手上一看，立马就知道了小朋友不买账的原因。这玩意儿也编得太丑了，要不是见过编好的成品，根本看不出来这一截绿色的小绳索是蚂蚱，一点也不像心灵手巧的中国人民出品。
不过这倒是启发了她，四不像的蚂蚱换不来，好吃的小零食可不一定。
“教官，我包里还有几块巧克力，用这个换你觉得行吗？”姚禹梦小声问道。
小朋友们好像在玩什么很刺激的游戏，赢家开心地又笑又叫，声音尖锐地差点把姚禹梦说的话盖掉。
赵寅磊稍稍欠身，低下头仔细听完她说的话之后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说完他又凑上来问姚禹梦：“你这会儿说话声音为什么这么小？”说着他下巴抬了抬指向一边玩耍的小朋友：“他们又听不懂中文。”
听他这么一说姚禹梦的脑子才转过弯来。
是呀，我干嘛这么小声，好像做贼心虚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姚禹梦心里嘀咕着，感觉自己简直傻得直冒热气，她没有回答赵寅磊的话，脚底抹油溜走拿巧克力去了。
等姚禹梦拿着仅剩的几块巧克力回来的时候，赵寅磊已经蹲在了地上，加入了孩子们“看谁垒得高”的游戏中。
他把大号的子弹放在下面，小号的放在上面，一颗一颗放得又稳又准。
姚禹梦这才发现他的手也长得很好看，手指纤长，骨节突出，指甲修剪得短短的，手背上突出的血管和青筋给人一种踏实的力量感。
说到力量感，那天晚上姚禹梦已经体会过了，回去之后她才发现赵寅磊在她的胳膊上留下了一圈青色的手指印，怪不得她当时疼得叫出了声。
她看着他一颗又一颗的往子弹堆上加量。
有的子弹看起来还很新，表面非常光滑，一不小心他的建筑就会瞬间崩塌。
姚禹梦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心跳加速，赵寅磊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做这种细微的动作时眼不眨，手不抖，三下五除二就赢得了比赛。
他这双手，倒是挺适合做外科医生的。
想到大学期间为了克服紧张手抖的毛病自己不知道一个人练了多少次，她都有些羡慕赵寅磊表现出的稳定了。
赵寅磊赢得了比赛，把所有子弹都扒拉到自己身边，其他的小朋友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和这些小朋友沟通游戏规则的。
姚禹梦赶紧把巧克力发给大家，孩子们见了糖果，瞬间就把其他的事情抛诸脑后，只顾着享受这难得的甜蜜滋味了。
赵寅磊顺势把所有子弹收了起来，一个隐患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解决了。
等两个人回到巡诊点，之前围过来的村民们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靳宇送走了第一个来针灸，治疗完成后还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老人，活动了一下颈椎，又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开玩笑地对李文涛说：“文涛，你的针驻地还有吗？不行回去也给我扎两针。”
李文涛医生哈哈一笑，走到靳宇身后在他脖子上捏了两下：“你这种程度的不用扎，捏两下活动活动就行。”
“我看你的徒弟很不错呀，几个月的时间学得很快！”靳宇左右转转头，感觉好多了，也绕到李文涛身后去在同样的地方帮他捏起来：“这好徒弟要是出师了，你可就是我们姆那瓦萨教学医院针灸科的开山祖师了！”
“哪有，之前的几位前辈已经开了一个很好的头，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我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赶上了。不过这两个徒弟确实不错，勤奋好学。我让人从国内帮我寄了两个人体针灸模型过来，这样看起来直观点，能学得更快些。”
李文涛医生原本身材略胖，刚到非洲这几个月水土不服加上工作强度大，体重已经减轻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宽松了。
一天的巡诊任务顺利完成，医疗队的几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大家说说笑笑赶走一天的疲惫，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医院了。
返程的时候，姚禹梦还是按照惯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之前她忙着干活儿，时不时觉得胳膊、脖子痒了就随手挠两下，也没太关注过。
这会儿闲下来才发现她的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多包，有些地方在她不经意间已经被挠破了。
其他人累了一天，上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这个平时最喜欢在车上睡觉的人这会儿反而痒得睡不着了，坐在车里一会儿挠挠这儿一会儿挠挠那儿，像个浑身长满了虱子的小猴子。
赵寅磊开着车，看着旁边的人很快就把左边胳膊上挠得一片通红，满是血点，忍不住出声阻止：“轻点，破了不能擦药。你的风油精呢？”
姚禹梦带着的那点东西都全部分给了村民们，只剩下她随身携带的那一瓶。可那是上次赵寅磊送给她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舍不得用，只是晕车的时候拿出来闻一闻而已。
这些女孩家的小心思，她当然不好意思让赵寅磊知道，只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风油精往胳膊上的蚊子包上涂。
她把短袖往肩膀上撸了一下，露出大臂的一部分。
才过去了几天，她手臂上的指痕不见消退，反而正处于瘀血扩散的当口，青色的面积比之前还大了些。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大臂又常年不见天日，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甜白瓷似的烁烁发光，更显得那一片青紫白璧微瑕，刿心鉥目。
赵寅磊从后视镜里一看到，眼睛就像被钉在上面了似的。
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的呼痛声，他眉头紧锁，心里涌上来一股浓浓的歉疚。
虽说当时情况紧急，他也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他的握力，把人小姑娘的胳膊捏成这样也总是他不小心惹的祸。
在赵寅磊的印象里，姚禹梦是一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医生，是一个不怕困难、志向远大的青年，也是一个乐观开朗、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她的确有很多不同的侧面，但是绝对没有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林妹妹这一面。
他好像一下子就打通了其中的关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那天晚上在车里她为什么会哭。
一定是因为胳膊疼得太厉害。
想明白这一点的赵寅磊立刻向姚禹梦道歉，军人嘛，讲求的就是一个雷厉风行。
“对不起。”
“嗯？什么？”正在忙着抓痒的姚禹梦没反应过来。
“你的胳膊，对不起。”赵寅磊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姚禹梦这才明白过来，她着急之下手摆得飞快，一叠声地解释道：“不是不是，这个不是你的问题。我的毛细血管比较脆，平时有点啥磕磕绊绊的就能青一大片。这个已经快好了，瘀血散开所以看着很严重，其实没什么的，一点也不疼。”
说完她好像要证明自己没说假话似的用右手用力捏了几下胳膊：“你看，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好。”赵寅磊点点头。
姚禹梦看他隆起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感觉他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顿时心里一片轻松。
那天他差点可以算是救了她一命，结果她没有道谢不说，还在他提醒她注意的时候情绪崩溃大哭一场，丝毫没考虑到他的急切实际上是一种深切的关心。
为着这事儿她后悔得什么似的，本来见他就不自在，哪儿还能承受他给她道歉。
借着说话的机会，姚禹梦正大光明地盯着赵寅磊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上翘的眼尾现在看起来格外飞扬，眼神里也好像带着笑，连带着整个人的表情都柔和了一些。
她莫名地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挺好，或许是个聊一聊的好机会。
“嗯，教官，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怕吵醒后座上补眠的三个人，姚禹梦的声音不是很大，好在赵寅磊离她不远，她说的每一个字连同刚开始那一声略显犹豫的气声，都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怎么了？”赵寅磊读懂了她的意思，回话的声音也很轻。衬着他难得柔和的表情，姚禹梦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了温柔的影子。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几近沉溺在了这难得一见的钢铁柔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