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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永遇乐

  第24章永遇乐因着大家第二天都还有工作,吃完饭之后,聚会早早散场。

  姚禹梦拦下本打算送她回驻地的柯尔特,主动把这项任务揽到了赵寅磊身上。

  赵寅磊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天已经黑透了,柯尔特再曾经是童子军现在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青年,姚禹梦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女孩,跟着他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

  两个人辞别了蔡师傅、柯尔特和瓦雷克三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大黄又像刚才看到赵寅磊进门时那样,乖巧地蹲在地上吐着舌头,拼命摇着尾巴。

  赵寅磊快走几步在大黄面前站定,伸出手去轻柔地摸了摸大黄的脑袋。

  大黄一下子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奖励似的,兴奋地往赵寅磊身上扑,一边扑还一边开心的汪汪直叫,看得站在一旁的姚禹梦目瞪口呆。

  这下是真丢人啊!

  姚禹梦在心里哀叹,在赵寅磊面前混得不如瓦雷克和柯尔特就算了,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她也将就能够理解。

  可是她堂堂临床医学博士,勉强也能算是美貌和智慧并存,开朗和温柔齐飞,到现在她混得还却不如一条狗!

  这冰冷残酷的事实伴着大黄的叫声扑面而来,打得她心灰意冷,生无可恋,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

  蔡师傅在房门口目送他们,看到这样的场面赶紧过来把大黄拉开。

  “赵警官你是不是养过狗啊,我看你训狗的那几下很专业,大黄也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在部队的时候和一个训导员比较熟,他就教了我几招。”

  蔡师傅羡慕坏了:“真好啊,什么时候有机会你也教教我!”

  赵寅磊点头应了下来。

  他走到大黄身边又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和蔡师傅打了个招呼就转过身来走回姚禹梦身边对她说道:“走吧。”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

  姚禹梦“哦”了一声,算是答应,顺手递给他一小瓶免洗消毒液洗手液,之后就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出了院子。

  赵寅磊洗了手,把洗手液递回给姚禹梦:“谢谢。”

  姚禹梦没有伸手去接:“这瓶你自己留着用吧,这种东西我有很多的。非洲传染病多,你总在外面,多消消毒没坏处,用完了还能问我要。”

  “好。”赵寅磊并没有推辞,把小瓶子收进口袋里。

  “教官,你对付狗狗真有一套,我发现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有什么是你不会的说来听听?”

  姚禹梦紧紧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想和赵寅磊面对面地聊聊天。

  这一句原本调侃大于询问,只是姚禹梦随手拿来做引子的说辞而已,虽然听起来有些像拍马屁似的感觉很肉麻,但也是姚禹梦内心想法的真实流露。

  在她心目中他真的很厉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没想到赵寅磊仿佛真的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回她:“有很多我都不会,像你一样治病救人我就不行。”

  普普通通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听在姚禹梦耳朵里就突然蒙上了一层粉色的泡泡:他真的好像在拐弯抹角地夸她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教官,狙击手的训练是不是很辛苦啊?我看电视节目里面说训练的项目可多了,都很难完成的,像什么挑豆子、穿米粒、立子弹,这都是最基本的吧!”

  赵寅磊没想到她会去看这一类的节目,还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姚禹梦,却发现她为了跟上他的步伐两条腿捯得飞快,几乎快要跑起来了。

  他有意渐渐放慢脚步,想让她跟得不要这么累。

  “习惯了就好。”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实际上他接受的训练远比一般狙击手的训练还要残酷。

  只带三天口粮的七天野外生存,负重二十公斤的八公里越野,每天十小时的三姿据枪定型,在没有任何光线和声音的地方进行的对抗寂静训练,克服身体本能的抗运动影像训练……

  多得数不胜数,苦的记忆犹新。

  是这些五花八门令人闻风丧胆的训练淬炼了他,最终也成就了他。

  偶然间他回想起那时环绕身边如今各奔东西的一众兄弟,回想起大家在一起同甘共苦苦中作乐的情景,心里甚至还会冒出一缕甜。

  他现在的一切皆得益于此,实在没办法出口抱怨。

  姚禹梦敏锐地从这句不痛不痒的回答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在她看来赵寅磊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连他都说不出还好,不难,或者不累这种话,可想而知他当时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一个正真意义上的人指的并不是这幅区区肉体,而是过去所有经历揉合在一起的复杂集合。

  感谢苦难的人真正想感谢的也不是苦难本身,而是历尽艰辛战胜苦难的自己。

  心疼归心疼,姚禹梦感谢赵寅磊之前的人生中出现的一切磨砺,是它们把现在的赵寅磊带到了她的身边。

  “连你都说习惯了就好,那训练可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姚禹梦感觉出赵寅磊放慢的脚步,她心里暖暖的,会心一笑,继续说道:“但是我能明白。就像我自己现在也不会去抱怨上学的时候那些做不完的实验、考不完的试还有更要命的写不完的论文。没有经历这些我就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不会在医院遇到你,更不可能加入援非医疗队了。”

  赵寅磊三十几年的人生当中,说起战斗经验那是不胜枚举恒河沙数,可要说起和女生面对面聊天的经历那真的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他那些少得可怜的经验并不足以让他判断姚禹梦这番话和他内心恰好形成高度共鸣的原因,是她本人和他神似形不似的过往经历,还是她身为女性而特有的强大共情力。

  这是他认识姚禹梦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超脱于年龄的成熟和豁达。

  赵寅磊默默地走着,没有答话。

  他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坦露心声,哪怕此时已经心潮澎湃。

  姚禹梦见赵寅磊默不作声,立马又换了一个新的话题:“教官,别总是我在好奇地问你问题,认识我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问我啊?”

  她放低声音好像在撒娇:“不行,你今天必须也问我一个问题才行。”

  赵寅磊哪经历过这个,他一阵头皮发麻,勉为其难地想了想,终于找了一个不那么私人的问题问道:“你为什么会参加援非医疗队?”

  怕她有什么不好回答,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对你一个女孩子来说,玛喀提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去处。”

  “我啊,”想起外婆,姚禹梦微笑:“可以说是因为家庭原因吧。”

  她陷入了回忆:“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住在外婆家,因为我爸当时去了援疆,我妈工作很忙没时间照看我。从我有记忆起,外婆就是一个特别慈祥的老奶奶。小时候我总是缠着她给我讲故事,等到书上的故事讲完了,外婆没办法就开始给我讲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故事。其中有一个人,我印象特别深刻,那是外婆的一位堂哥。她和堂哥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躲避日本鬼子,一起庆祝抗战胜利。在外婆的讲述中他对外婆特别好,有什么新的、好的东西都第一时间和外婆分享。可是和外婆关系这么好的舅外公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姚禹梦说到这儿转头看了一眼赵寅磊,发现他一边走一边听的很认真,她又继续往下说:“后来外婆才告诉我,舅外公是最早的几批参加援非医疗队的医生,在完成任务准备回国的前几天突发脑溢血,不幸去世了。当时条件有限,他牺牲在了非洲,也就葬在了非洲。舅外公没能落叶归根一直是外婆全家人的心结,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那里都局势不稳,战乱频发,他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亲自来舅外公牺牲的地方看一看,给他扫扫墓,再给他的墓前放上他最喜欢的杏仁饼,献上一束花。”

  姚禹梦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一直到外婆去世,她的这个心愿也没有达成。”

  赵寅磊默默地聆听着,递给姚禹梦一包纸巾。

  “谢谢!”姚禹梦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所以我来了。我想到先人、前辈战斗过,牺牲过的地方看一看。想让我的外婆和舅外公在天上看着,知道我很好,知道援外医疗队后继有人,我想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她有些尴尬地用纸巾擦了擦克制不住流下来的鼻涕,故作轻松地对着赵寅磊笑了笑:“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没想到一说出来眼泪鼻涕居然也跟着一起出来了。可能是真正来了非洲之后才更能明白舅外公的坚持有多难,外婆的遗憾有多深吧。”

  赵寅磊看着身边仰着头注视着他的女孩儿。

  她水晶棋子似的黑色眼眸中目光流转,水光滟潋。

  为了表现出笑意她努力地显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一如今晚挂在天边的那一泓下弦月。

  朦胧的月华像一匹薄纱披洒在她的身上,使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柔弱但坚韧、娇小却强大的美。

  赵寅磊沉浸在牺牲与纪念故事里的心沉沉地感到一丝钝痛。

  面对前所未见和他如此契合的一爿灵魂,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感同身受重重地冲刷着他的心房,心神激荡的他已无法再保持缄默:“他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赵寅磊的话语中饱含着太多复杂的感情,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句话说得简短,姚禹梦来不及分辨,只觉得他说话时的神色是她前所未见的温柔。

  姚禹梦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她愣愣地盯着赵寅磊的侧脸,看他浓黑的眉峰,看他上翘的眼尾,看他英挺的鼻梁,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唯独没看她脚底下的路。

  这条小路本就坑坑洼洼,姚禹梦一不小心右脚就踩进了一个小坑里面,脚落地的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踝骨关节处咔嗒震动了一下,随后她左脚落地,像触电了似的跳了起来。

  一旁的赵寅磊来不及拉住她,只能在她落地后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让我看看脚没事吧?”赵寅磊见过有人因为不小心踩到坑里结果直接骨折的,有些自责没有提前拉住她,声音里也带着些着急。

  姚禹梦听话地卷起裤腿,脱掉鞋子,却忘了她今天穿着一双带着两只熊耳朵的卡通袜子。

  她有些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上正在微笑的小熊,两只熊耳朵在脚腕上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地,一下子就把她的品味从知性的女医生拉低到了幼儿园小朋友。

  赵寅磊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他一手握住姚禹梦的脚尖,一手托住姚禹梦的脚腕,微微活动了两下。

  姚禹梦没有感受到疼,只是有些不舒服,脚腕处的皮肤有些烧烧的,稍微感觉到有一些紧绷,她一下子放心了不少:“应该没有骨折,就是普通的崴脚。”

  赵寅磊把她的袜子拉下来了一点,露出脚踝的位置,一眼就看出来她的踝关节附近有些肿胀。

  “肿了。”看到她还是受了伤,赵寅磊皱着眉,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姚禹梦左右活动一下右脚,感觉还好,反倒没有赵寅磊那么在意,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有些水肿的部位感受了一下,轻松的对赵寅磊说:“没关系,只有一点点,不影响走路。等我回去冰敷一下就能消肿了。”

  赵寅磊没说话,不置可否地帮她把袜子拉好。

  担心他还打算帮她穿鞋,姚禹梦不好意思的把脚收了回去,赶紧把鞋套上了。

  她从石头上站起身,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脚虽然不疼,但右脚有些使不上劲,脚踝处也有一种酸酸软软的感觉,隐隐地说不出的难受,因此她走路的速度一下子就变慢了。

  “不好意思了教官,耽误你一点时间,我可能会走的慢一点。”

  赵寅磊默默地陪在她旁边,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二话不说走到她身侧,蹲下身,一只胳膊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膝弯,很轻松地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

  姚禹梦吓了一跳,在双腿离地的瞬间条件反射般地伸手环住赵寅磊的脖子:“哎……教、教官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

  “长时间走路会肿得更厉害。”

  赵寅磊抱着她说话、呼吸的节奏都听不出任何变化,好像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

  他太高了,姚禹梦目测一下她离地面至少还有一米四左右的距离,她拖着一只使不上劲的右脚,怕把另外一只脚也弄伤了,不敢挣扎着往下跳,只好在如坐针毡和安于现状中彷徨。

  正在姚禹梦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他抱着她这么久,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他手的所在?

  想到这儿她专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果然,他的手虚虚的拢着,一点点都没接触到她。

  还是和八年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