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万万没想到能在敦煌城里又碰上敦煌戍主这老秃驴,当初若非王颔相救及时,只怕自己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原以为这老秃驴会如宝华大圣说的那样远遁西域,不料居然还敢出现在大唐领土之上,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老贼的忽然出现,让萧冉大生警觉,看样子躲在暗处偷听已经有一会儿了,出言嘲讽道:
“堂堂前隋大将,竟也是蝇营狗苟的作派,敦煌戍主,上次你偷袭本侯不成,莫非这次又想故技重施?”
还在感叹自家大帅交游广阔,连敦煌都有熟人的诸将,一听到萧冉言语后,立刻围了上来,看那架势,只要萧冉一声令下,绝对会冲上去把老和尚剁成肉泥!
敦煌戍主淡淡一笑:
“兰陵侯何以如此对待老夫,殊不知老夫上次也未曾想过取你性命,反倒是你兰陵侯主动对老夫起了杀心,老夫不得已才还手自保……”
听得他信口雌黄,萧冉怒极反笑,好个颠倒是非的老秃驴,既然敢送上门来,想必是有恃无恐,真当本侯还是初来乍到的那个愣头青么?
“废话少说,本侯不管你今天来干什么,你都死定了!”
萧冉立刻抽出随身佩戴的浪川剑,主动抢攻了上去!
老贼秃,既然敢现身,那就别想着再跑了!
其余诸将则不留痕迹的变幻位置,悄悄将敦煌戍主围在中间,以防止其逃跑,只待萧冉发出指令,他们便可一拥而上,剁了这老贼秃!
敦煌戍主看了一眼萧冉手中的浪川剑,淡淡开口道:
“大隋国刃如何会在你手,且容老夫夺之!”
说完身形如电,探爪向萧冉肩头抓来。
又是这招,萧冉上次吃了敦煌戍主这招的亏,深知不能与这老秃驴近身硬碰硬,尤其是那副铁爪,端的是可怖,遂抽回去势,脚下向后一蹬,避开敦煌戍主这一爪,而后连踏数步,浪川剑反手削向敦煌戍主的手腕!
敦煌戍主脸上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手指略微一拨,萧冉就感觉到一股大力传来,剑尖准头也随之歪了几寸。
不好!萧冉连忙撤剑再往后退,可为时已完,老秃驴的另一只手后发先至,萧冉才刚感受到对方干枯粗糙的五指,浪川剑就被敦煌戍主给夺了去!
这老秃驴,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狡诈三分,但萧冉笃定这是对敌经验问题,就像马后炮,或者说事后诸葛亮,不是做不到,只是刚才自己没想到。
敦煌戍主夺了萧冉的浪川剑之后并没有继续出手,反倒是举起浪川剑仔细的看了起来。
其余诸将见大帅受辱,纷纷怒骂着抽出兵刃就准备围攻老秃驴,就连婆闰这家伙也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准备把其劈成两半送给萧冉解气。
萧冉见状立刻抬手喝止了众人的动作,今日出军营带的都是一干将校,薛仁贵,纥干承基,燕弘信这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猛将中的猛将,众人合力击杀敦煌戍主自然不成问题,只是现如今浪川剑在对方手里,一旦拼杀起来,难免会有人受伤,若不医治及时,怕是要折掉几条性命,这个代价,萧冉付不起。
“老和尚,本侯听说你与我家祖也是旧识,缘何三番五次与本侯过不去?”
敦煌戍主闻言抬头看了萧冉一眼,却并不答话,转而又看着手里的浪川剑怔怔出神,指尖还轻轻抚摸着剑身,一副颇有感触的模样。
“大胆!大帅问你话,缘何不回答!?”
燕弘信实在看不惯这老秃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在他看来,敦煌什么都好,就是和尚太多了,也不知道整日念经吃佛有什么好的,没来由的平白浪费人世走这一遭。
敦煌戍主沉默一会儿,苍老的容颜似乎有泪水划过:
“当年陛下持此剑征讨四方,环宇之内,莫不慑服,岂料最终却被宇文化及那等奸人所害……”
萧冉听罢却有些不以为然,当这是倚天剑屠龙刀啊,还莫不慑服,再说了,杨广之死那是天命所归,没得什么好怨言的,前隋立国不过二十余载,便那般急功近利,焉能不败亡?
“老和尚,往事已矣,你既然已经出家,又何须挂怀,不如安心念你的佛经,何苦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敦煌戍主闻言森然一笑,随手将剑扔回给萧冉:
“光头就一定是和尚?”
萧冉一愣,在后世光头当然不一定是和尚,那些腋下夹着皮包,脖子带着金项链大腹便便的暴发户几乎都是光头,可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时代,光头不是和尚还能是啥?总不能跟段纶一样是被公主给榨干的把?可人家段纶好歹还留了几根毛在脑袋上。
想到这里,萧冉反唇相讥:
“宝华大圣说是他为你剃度的,你居然不承认自己是和尚?打算欺师灭祖?”
敦煌戍主哑然失笑:
“好个言辞犀利的兰陵侯,罢了,老夫当初既然想借佛门避祸,少不得要沾些因果,和尚就和尚,这下你兰陵侯该满意了吧?”
你是不是和尚跟老子有半毛钱关系?莫非老秃驴以为几句话服软就能让本侯心里痛快?
见萧冉不答话,敦煌戍主竟主动提出邀请:
“兰陵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帅不可!”燕弘信立刻出言阻止,他也看出这老秃驴十分难缠,怕萧冉大意之下着了敦煌戍主的道。
“有什么话就在此地说,大帅切勿以身犯险!”萧万苓也站在人群中出声附和。
而敦煌戍主则一脸轻巧,等着萧冉作决定。
眼看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若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只怕会伤及无辜,萧冉只好点点头:
“请!”
刚才这老秃驴显然手下留情了,估计是真的有事找自己,不然夺了浪川剑那会儿,就可以痛下杀手了,抱着这样的揣测,萧冉跟着敦煌戍主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刚刚站定,老秃驴就转头问道:
“兰陵侯率大军来此所图为何?”
萧冉没料到老秃驴居然第一时间问的是这个问题,心中立刻生起警觉:
“你问这干什么?你既然曾经也是带兵之人,难道不知大军方略岂能为外人所知的道理?”
敦煌戍主淡淡一笑,转而点头道:
“倒是老夫唐突了,不过兰陵侯若是不吝相告,老夫倒是愿意帮兰陵侯一回。”
萧冉不置可否,围着敦煌戍主打量了一圈,狐疑道:
“你为何想知道这个问题?莫非你投靠了西域哪方势力?若是这样,那本侯更加不可能告诉你了。”
敦煌戍主淡然道:
“既然兰陵侯不肯相告,那么可否容老夫猜上一猜?”
萧冉顿时来了兴趣,想听听这老秃驴到底能猜出个什么名堂来,旋即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业五年,我皇亲征吐谷浑,以三十万大军合围吐谷浑于覆袁川,一战便平定吐谷浑,莫非东边那位也想效法我皇当年旧事?”
萧冉倏然一惊,这老秃驴不愧是当年纵横西域的不败名将,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唐军的用意,实在是可怕至极。
瞧见萧冉反应激烈,敦煌戍主哈哈一笑:
“看来老夫猜对了,只是兰陵侯以为,凭你区区几千兵马,即便加上回纥人相助,就能荡平吐谷浑?”
“所以你打算帮本侯?为何?”
要萧冉相信敦煌戍主会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以老家伙的年纪,又能帮助自己些什么?带兵冲锋?别看他武艺高绝,可一旦上了战场,凭的是气力持久,绝非什么短时间内战斗力爆表。
“老夫不才,当初恰好是从西面合围吐谷浑的主将,换而言之,老夫当年便是从敦煌提兵攻克且末,鄯善等城,最后又挥师东进的领兵之人,兰陵侯以为如何?”
敦煌戍主说完便笑盈盈的看着萧冉。
而萧冉心里则是刮起了滔天骇浪,按这老秃驴的说法,他当年的进军路线跟自己即将的打算如出一撤,真要是有他相助,那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只是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且容本侯斗胆问一句,为何愿相助于本侯?”
萧冉十分不解,有了当初的颉利事件,两人可谓是结下了仇怨,怎么这会儿又主动送上门来?
敦煌戍主闻言沉默了半晌,目光眺望着遥远的东方,喃喃道:
“或许只是因为人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