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茱跟着李昭郢绕过几曲回廊,跟在裕王伟岸而坚实的身影后一路悠悠走着。
“世子,这老王爷叫我们去书房干嘛?有宝贝给我们吗?”陈阿茱迈着步子小声诺诺问道。
李昭郢低头俊眉一挑,压低声线强调道:“你称他为王爷就可,他是我的父王,以后也将是你的父王。”
“哦哦。”阿茱啊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这有什么区别吗??
跟在裕王身边的是一品上将南风大人,几十年来一直统管裕王府上下防卫,为人多沉默寡言、不与人颜色。
南风帮他们开了门,等他们进去,又轻轻合上,站在门外守候。
裕王的书房揽月阁里多是山河无恙图,奇门遁甲的兵书,书案上摆着梅花砚,笔锋不一的狼毫笔,还有一幅未画完的丹青图。整个空间简单宽敞,自然少不了几件长杆兵器。
“坐下吧。”老爷子抬手让他们坐下。
“不,阿茱姑娘靠过来坐,郢儿靠边儿。”老爷子粗哑又浑厚的声音摆摆手道。
刚坐下又和陈阿茱换了座位的李昭郢有些不解,他这是失宠了???
老爷子半睁着眼,思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阿茱姑娘年芳几何?”
“十五。”阿茱答。
“嗯,正好是与郢儿婚配的年纪了。”老爷子摸了摸胡须,微微点头。
“待昭郢忙完内政事物,便可挑选个良辰吉日婚配,完婚后你就是我们裕王府的名正言顺的儿媳啦,也算为王府添了一份喜事。”说完闪烁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腊月初八不错…”老爷子掐指算了一下日子,口中带着白胡子念叨道。
“父王,此事…”
“王爷,此事…”
此事是不是太快了。
两人异口同声,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对于成婚好像不是很期待…看起来也没有多情投意合。
老爷子这就不悦了,板着脸,双目怒视,开口教训李昭郢:“人家姑娘千辛万苦一路跟着你来到京城,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你还想把她当做没名没分的丫头放在府里吗?”
李昭郢无力反驳……
又转口对阿茱说:“姑娘家家,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我看我家郢儿相貌堂堂配你也不错!”
陈阿茱一时语塞,和老人犟嘴吃亏的一定是自己,而且,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嫁给昭和世子,怎么说都有点癞蛤蟆想吃…不,是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感觉?
而一旁的昭和世子平静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疑色,他的父王今天怪怪的……平日里教训小辈都是吹胡子瞪眼,大声责骂凶狠无比,怎么今日…
裕王顿了顿,说:“另外,若是在王府遇到麻烦,可直接告诉门外的南风或是传达给本王,本王会秉公处理,阿茱姑娘大可放心住下。”
“好,多谢王爷。”阿茱抱拳含笑谢道。
“哈哈哈…”裕王老爷子对这个直爽、不虚疑的女子很是满意,年纪轻轻却有将士之气。
陈阿茱想的则是:本村花儿风靡天下,魅力无限,有好处不占,是傻头王八蛋!
裕王老爷子又跟陈阿茱西扯东扯,聊了一下家长里短,最后老爷子得出一个结论:阿茱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可不是嘛,村里人都说她命苦,还好她模样生的还不错。
李昭郢不解,他的父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尊卑等级之事也极为看中,但似乎对阿茱并没有那么严苛,王府女眷甚少,即使对李菁禾也没有这般亲切,难道仅仅是爱屋及乌?
裕王抬眼一看窗外,时候不早了,和蔼可亲道:“阿茱姑娘想必也累了,就让南风先送你回青芜殿休息吧。明日,府上自有人安排姑娘住处。”
陈阿茱点点头,道:“好,那我走了~”
她立马答应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早就累了,这一天就没遇到一件好事,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呢,是该吃饱喝足睡觉了了,伸着懒腰便大步往门外去。
李昭郢看着她的洒脱不羁的背影,心中又生不安…这是京城。
陈阿茱随着统管南风就回到青芜殿世子的寝宫内,房姑也早早为她准备好了美味的饭食,吃完就往新被单上一躺,呼呼睡着了。
裕王将李昭郢单独留了下来。
气氛也比刚刚安静、沉重几分。
裕王左手扶着案几用力从椅子上站起,负手而立,走近李昭郢跟前,沉重道:“为父,久经沙场、什么凶残血腥的画面没见过,可是前两天当京城开始传播你惨死在东夷消息时,为父竟然慌乱无措…”
“若是当年,为父还能一展雄风,带领百万骑兵,金戈铁马奋血一战,踏平东夷,为你复仇,可是如今…为父老了。”幽幽的灯光照在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年人身上,仿佛像一座苍峨的深山瞬间失去了生机之色。
“儿臣不孝,让父王为我担心了。”李昭郢起身重重跪在地上,不经生死,不妄念嗔痴。
“你若是死在我的前头,我怎么对得起你早世的娘。”
……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往日神采飞扬的镇国大将军已悄然不见,只剩一个孤傲、垂垂老矣的老者。裕王娶老护国公袁老之女,已经三十而立,三十五才得一子—昭和。
“儿臣往后定不会如此鲁莽行事,让父王操心!”李昭郢心中倍感自责。
“罢了,多亏阿茱姑娘救你一条性命,过去的事我也不必多提,只是想提醒你,让你看清如今北朝局势,即使是千金之胄,也比不上你一条性命!”
“是,谨遵父命。”李昭郢保证道。
裕王弓下身将地上的李昭郢托手扶起,恢复了威仪,道:“与我说说,东夷那边是怎么回事,追杀你的人可有头目,以及今日匆匆去面圣,圣上是如何看的??”
“圣上命我全权管理此事,兼左都察院御史,又派御林军彭小将军暗中协查,监管皇城上下,无论背后的人是何身份,也要不遗余力重重严查,以儆效尤。”
“儿臣起初只是发现京城有走私之事,一经察觉,又追踪到了东夷边境,东夷地下黑市竟有商贩拿着皇宫中的御品白玉莲花镂空盃叫卖,儿臣乔庄装扮成买家,想探清商贩的底细,不幸遭人算计…”
“皇宫中居然有人和东夷有勾结?”裕王断言。
李昭郢又说:“现已查出将东西转卖给走私商队的黑店有两家,一家是从六品官员互市监丞刘奇门下的掌固表侄所开典当店铺,另外一家是京城首富王家的王珩属下的一家藏宝阁。”
“宫中偷窃御品的宫女已经在大理寺中毒而亡…”
太府监之上的太府寺卿裴灏乃是翊王的表舅。
“翊王?”
李昭郢并未作答,父子两面面相视、不假思索。
萧瑟的寒风吹散在皇城中,为寂静无声的夜空增添了几分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