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是黑暗的。
这狭小的石洞中,四周黑魆魆就像是一个大魔罩。
方十三走后,刘补遗更加地烦噪。
他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洞底那唯一的圆石打转着。
时不时地停了下来踹上两脚,嘴里大骂着:“我踢死你这坏坯子,我叫你骗我!”
石窟洞底。
刘补遗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
他内功精湛,在黑暗中眼力早就适应了。
模模糊糊都可以看见一些事物的轮廓。
来来回回地摸索不下十次。
该找的地方也都找了。
譬如:
石壁上的暗格。
每个圆石是不是打开密室的机关枢钮等等。
每一个缝隙,每个一石头都查过、敲过。
可惜。
除了头顶盖住的那个圆顶大石头外,就剩下滑溜溜、生满苔藓的石壁。
刘补遗这时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方十三从一开始就是在骗自己。
在杨家的时候,先与那叫清儿的小姑娘假装不认识。
演出一场好戏。
故意大骂杨家,说什么与自己无怨无仇。
想靠自己升官发财。
这一切都是在麻痹自己。
刘补遗这个时候想清楚了。
春雷其实原本就是在杨家。
什么可能在这荒山野外呢?
可这也真怨不得别人。
只能怪自己利令智昏不小心上这厮的恶当。
如今这洞壁到处都无法着力。
该如何上去?
等这小混蛋来救自己?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刘补遗想着想着。
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他坐在圆石上,想着方十三说话时的嘴脸,倒也有几分可爱。
来的时候师父便交待自己要小心。
说他可能是玄阴教派来的卧底。
玄阴教倒是没有查到关联。
可师父也说了,当年杨家与师门有些源远。
那个方金冒是个武林高手。
可时,自己当时掳走方十三的时候。
也没有见到方金冒出来啊。
难道师父的信息有误?
或者是这方十三果真是假的。
但是,即便这人是假得又如何呢?
他一个不懂得武功的小伙子,对自己的师门有什么影响。
这一些,他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不过,这厮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聪明头倒是真的厉害。
不知不觉中就让自己吃到苦头。
想到这里,刘补遗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
不说太远,就他骗自己下来这一件事,到现在还是想不清楚。
明明看他跳下了洞窟。
可是。
等自己顺着绳子爬下来的时候,他反而跑到外面去了。
这真是见鬼了。
一直以为这洞底另有乾坤。
可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探到可奇之处。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刘补遗摇了摇脑袋。
方十三走之前,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说,牛如人生、人生如牛。
这话有玄机吗?
与自己能够脱离有关系吗?
估摸着又是骗人的把戏。
让自己再次上当。
转移注意力。
一定是了。
刘补遗心中想着,不要上当不要上当。
可心中却又忍不住想到。
方十三刚才所说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四五佰斤的牛,又是如何上去的呢?
“牛如人生、人生如牛”。
刘补遗呆呆地坐在圆石上,心里默默地念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歌声停了。
脚底下出现了光晕。
刘补遗抬头。
一丝暗淡的光线从洞口挤了进来。
天快亮了,也不知道方十三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
且说方十三离开刘补遗。
虽然摆脱了他的牵制。
可以再回杨家。
但一想到,这个刘补遗身上有太多的疑点。
柳法王叫自己隐居在杨家到底是何目的。
自己隐隐感觉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方十三这么一想。
就有点恼恨自己。
柳飘飘带自己出来,也是争取而来的。
还是自己亲自去说服姐姐和李大哥的。
柳法王应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方十三如是安慰着。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
方十三打着一根火把,往瀑布后方去了。
那里有一个古洞。
上回和方肥,七佛儿,五佛儿放牛的时候找到了。
那时,没有时间去查看一翻。
趁现在有时间走上一遭。
山路清静。
方十三走了一会儿。
不久便到了洞口。
洞口当时被自己用藤蔓盖住。
方十三掀开藤蔓走了进去。
里面一桌一椅一床榻。
方十三点亮壁上的油灯。
洞里顿时大亮。
方十三看得甚是清楚。
洞里不大,走了一圈便找了个七七八八。
什么也没发现。
方十三插上火把。
躺上床上休息。
这时,突然感觉身上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自己。
方十三脑中灵光一闪。
突地坐了起来,翻开稻草。
里面豁然有一个四方形的暗格。
方十三心下激动。
果然,有东西。
那是镶在床坑里的一个箱子。
方十三把火把拿了过来。
插在床头。
然后,把那箱子抱了起来,放在坑上。
捡了一个石头,敲着铜锁。
不一会儿,铜锁掉落。
方十三忙不失迭地打了开来。
往里一看。
心中顿时狐疑。
原来偌大的一个箱子。
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卷轴。
那卷轴和纸都还是新的。
根本就不是一个古董画。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这个卷轴里面的内容,应该有什么秘密。
方十三心中激动。
取了出来。
放在坑上。
解开。
这一打开顿时把他惊得愣在当场。
那卷轴是一幅画。
画里画着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
正坐在金銮殿上早朝。
文武百武位列两侧。
更为奇特的是。
画里的主角长相居然与自己一模一样。
这就有点奇了?
难道,这皇帝和自己很像。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老家在睦州龙眼山。
家里还有老姐。
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人的亲生儿子。
皇帝、我、柳飘飘、玄阴教。
方十三脑中突然莫名地这些东西。
隐隐之中有些东西似乎要浮现出来。
玄阴教总坛在哪里不知道。
但是听柳法王说,他的分堂已经开遍了三国。
方十三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着。
想到了柳飘飘。
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想到了李大哥救自己性命的情景。
......
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想到李大哥教自己武功的事。
自己不爱学武,却喜欢闯荡江湖。
就像柳法王一样。
柳法王是真的无意之中来到方家村的吗?
方十三脑中突然莫名地闪过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那她来方家村干什么。
如果是,那我......
方十三越想越不敢想下去了。
算了,不管了。
方十三把那卷轴卷好,放了回去。
然后盖好。
消除一切痕迹。
拿着火把下山找刘补遗。
经过一棵桃子的时候。
上去饱饱地吃了几个,然后折上一枝桃子下山去了。
......
且说,刘补遗在洞里等方十三的时候。
洞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话语。
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刘补遗内功精堪、耳聪目明。
虽然旁边有龙潭瀑布的水声。
但隐约地听出这阵脚步声共有五个人。
其中一人,起落之间步履轻盈显然是练过内家功夫。
其他的都是普通人,未练呼吸。
也不知这几人是谁,来此做什么?是敌是友?
我先不作声听听他们再做打算。
刘补遗盘起了双腿,闭目凝神,气运三匝。
耳边的脚步声便更加清淅起来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如莺语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肥,这里便是你们刚才说的璇玑石了?”
刘补遗心中暗震,这声音好熟啊!
哪里听过?
对了对了!就是与方十三演戏的那个小狐狸精了!
这小狐狸精一会儿哆声哆气。
一会儿跟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她们来这里干什么?
莫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
想到这里,刘补遗连忙站了起来。
躲在避光的地方。
身子紧紧地贴着冰冷的石壁上。
刘补遗刚站好。便听一个温和厚重的男声不徐不急说话。
“表小姐,你听到那瀑布声了么?我们绕过前面这一片小竹林便就是了。”
停了停又道:“七佛儿,你先把灯给灭了——”
“为什么——现在天不是还没有大亮吗!”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应道。
“现在天虽然还没有大亮,但我们走慢点也可以看得清楚,
一会儿转过这片竹林便是宽阔的地方,
也不知道十三现在怎么样了?逃出了没有?
我们这番举灯在宽阔之地是很难隐藏的”。
那温和的声音轻轻地解释着
“哦——明白了,我这便熄了它。”
那粗犷的声音有些敬畏地应道。
听了几人的对话,刘补遗便明白了这几人大慨的姓名了。
原来,那小狐狸精是杨家的表小姐。
那温和厚重的声音,估计就是她们口中的方肥了。
这人倒不可小觑。
听他说话不急不燥,有条有理。
显然是个睿智之人。
不知与那小坏蛋相比怎样?
而那粗犷的声音应当便是方肥口中的七佛儿了,就不知还有两个叫什么名字……
刘补遗正在思忖间,便又听到那小狐狸精的声音咒骂地传了过来。
“你们后来怎么把牛弄上来……”
这真是天助我也。
刘补遗心中暗喜,原来那小坏蛋说得故事是真的。
这回他倒没有骗我了。
刘补遗这一分岔,便漏掉了那小狐狸精后面的话了。
想着自己要出洞还得听完那“牛入洞窟”的故事。
于是,便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那时候十三没有在,当时应该在龙潭洞里!是不是啊五佛儿?”
一个大嗓门嚷嚷道。
“是的!后来还是我去叫的呢——”一个小孩的声音应道。
“后来呢?”小狐狸精追问道。
“俺们跟方军师就想了一个办法,俺了、七佛儿还五佛儿都去剥树皮,剥了——对了五佛儿俺们总共剥了多少颗树?”
“方大牛,你小声点不行啊!这空山人语响你不懂?”那温和的声音轻轻地责问了一下。
“是是是——俺习惯了,那有你方军师懂得多。”
方大牛话虽这么说,但声音果真小了很多。
刘补遗心中恼怒。
你这蛮汉你说故事便说故事,总来问些乱七八糟的无关紧要的事儿。
你最后直接说成粗绳便得了,还罗里啰嗦跟老太婆一样。
刘补遗心中这么一想便又没听见那五佛儿到底回答了没有。
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孩最终是剥了几颗树?
这心中无怨无故突然又多出了一个不解的问题。
梗在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
刘补遗狠得玉牙咬的咯咯直响。
“后来是三叔公下到洞里的,
他负责把树皮绑定牛角、牛腿、牛身。把牛捆成一个大网兜,
俺们几个力气大的在上面拉,起初还好拉。
可是到洞口时,那洞口太小,牛要出来只能是竖着上来,是不是啊方军师?”
方大牛问道。
“是的,可这么一来得调整位置,让牛头先出来,
只是你们这般蛮汉不懂得调整,便把树皮给磨破了。
这牛最后又掉下了,摔断了两条后腿。”
方肥有些叹惜地道。
“你们这些笨蛋,你们不会回去找钱叔拿粗绳,
用什么树皮,那能比吗?这下可好了把牛摔坏了!”
那小狐狸粗表小姐一听到那牛摔断了腿,便大声骂起来了。
“表小姐,你别骂了!我们不是怕被钱管家骂吗。”
五佛儿可怜惜惜地应答。
那表小姐讥笑一声:“你们这样就不怕给钱叔骂了?”
“钱管家后来也没有骂我们,他自个儿就气走了!”方肥轻轻地笑道。
刘补遗听到这里,见他们又把问题给绕开了。
气得差点儿没把洞底给跺烂了。
可是心里却又想到这钱管家听说是一个对长工、佃户即苛刻又心狠手辣之人。
他怎会不骂呢?真是奇怪!
这个问题倒是没有梗在心里,因为表小姐已经帮他问了出来了。
只听那表小姐惊讶地问道:“咦!你们摔断了牛腿,钱叔不骂你们,为什么?”
“那是后来我去陈硕真古洞找十三去了——”五佛儿骄傲地应道。
“又是这个小坏蛋,不知道他最终使了什么法儿把牛给弄上来的?”
刘补遗心中想着,脑中不由地浮起那小混蛋可恶的笑容来。
那表小姐终于听到五佛儿去叫自已的心上人,顿时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十三他来了么?他后来是怎么办到的?”
刘补遗躲在洞里见听到关键之处便也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生怕漏掉一句半句。
五佛儿虽是小孩子,但口齿伶俐吐词清淅,说起话儿要比那方大牛蛮汉强了不少。
“十三来了之后,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溅了出来了,笑得我们都有些莫然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