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静寂得过分,三皇子一脸阴鸷,装都没心思装了,不时瞥着赵宸,眼中冷光一瞬盛过一瞬。
而被当做怀疑对象,几乎明着被扣下的赵宸,丝毫没有觉悟,还默默喝着茶。
“父王在哪儿?”远处有人被仆役引来,还没走进便沉声喝问。
三皇子忙迎过去,缓声道:“世子稍安,太医们正在给恭亲王问诊…你放心,此事本王定会给个交代!”
“济王殿下,你可真是好本事!”关含面色冷极,语有深意却没继续说。
三皇子滞了滞,命人奉茶后,又走回一旁紧闭的房门前等着。
他现在只满心祈祷,关老头可千万别这么死在他府上,不然喜事变丧事不说,他还要惹上一身骚…
察觉关含一直冷眼看着自己和孟雍,赵宸这才稍停思索,正想说什么——
“陛下驾到!”堂外忽现大批帝卫,护着楚皇快步走来。
众人微惊,齐齐见礼。
楚皇走到上首坐下,却好一会儿没出声,眸光轻落在三皇子身上,意味难明。
“父皇。”三皇子顿觉如芒在背,“儿臣已命人将堂宴众人都看管起来了,倘若恭亲王是遭人暗害,儿臣必将他们交付刑司严查!”
他说着稍侧眸一瞥赵宸,意思明显至极。
“你看我干嘛呀?”赵宸毫不客气,“人又不是我请来的,倒还是我头一个发现人昏过去的,要是指望你,人可保不齐都…”
“父皇!其余人都是儿臣相请而来,也都在前庭候查,但武亲王——”
三皇子正说着,赵宸却因没人给她转述,安心地又变成聋子,嘴上根本不停。
“你不是打算讹上我吧?”赵宸在他的禀告声中嚷嚷,“陛下,您明鉴,臣来之前可不知道他要请的是谁,臣就是跟孟先生来凑个热闹…”
她对周遭充耳不闻,一口气不顿,“至于臣和关家的那些纠纷也早就过去了,恭亲王根本没提起,那也说不上是臣把人气着了吧?”
“您可以问郡君仪宾,他一直陪着恭亲王,臣就听了几句老三要娶亲的事儿,可再没和恭亲王多说什么…”
直等听到娶亲这句,楚皇才看了看她,淡淡道:“行了,都起来吧!”
一直无声在旁的孟雍上前扶起赵宸,低垂的眉眼毫无波动。
这时,房门打开,俞仲景当先走出,伏地道:“陛下,恭亲王并无中毒或是其他蹊跷之状…昏厥是因奔波劳累加上情绪激动,导致旧疾复发…”
堂中人神色各异。
恭亲王自幼随侍先帝,本怀着一身好武艺,却在随驾第三次北征时,为救先帝变成了废人,从此落下顽疾——
“现在情况可好些了?人醒来了吗?”楚皇问。
“已经醒了。”俞仲景叩道,“陛下恕罪,臣等已然尽力,但恭亲王怕是——”
三皇子那颗刚要放下的心,登时又提回嗓子眼,不禁和关含一起失声追问。
“怕是什么?!”
“恭亲王多年宿疾缠身,早已油尽灯枯,此番又雪上加霜,怕是时日无多…”俞仲景一叹,“陛下明鉴,臣等回天乏术!”
赵宸不自禁愣了愣。
堂中这些人里,她是最了解俞仲景的,能让他说回天乏术,那就是真没救了。
这么一来,老三和关家的婚事——
“父王进城后,你为何不先送他回家里?”关含眼睛都红了,也顾不上失礼,“刚到京就来这什么堂会,父王怎会不奔波劳累?”
敢情关含竟然不知道自己爹到京了,难怪一来就对三皇子阴阳怪气的…
赵宸眉梢一挑,看向那个被关含质问的青年。
入赘关家的长孙女婿,郡君仪宾关祁昊——
关祁昊眼眶也微微湿着,低道:“祖父和晚辈一行刚进京城地界,便遇上济王殿下遣来迎接的人…祖父不想误了堂会,才没让晚辈给家里传信…”
这一番话令三皇子的脸色更差了。
“行了!”楚皇无心这些家事,打断后,转向俞仲景,“大概还有多少时日?”
俞仲景沉吟着,“百般拖延许还能有一月,但病痛折磨太过难耐,拖得越久,恭亲王越是要受罪,所以还要问问亲属的意愿…”
关含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还是问恭亲王自个儿吧!”楚皇起身向房间走去。
赵宸不等众人反应便凑到门边,自顾自地探头朝里面看着。
床榻边,楚皇半坐着,轻唤:“王叔?”
关海山吃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陛下也老了。”
楚皇没在意,陪着笑了笑,问候几句才道:“王叔,朕知道您从不忌讳生死,所以也不瞒您了…”
他把俞仲景的话大概说了说。
关海山沉默下来,转头看向房门处的众人,最后定在虚无空荡处。
“要劳烦太医了。”关海山闭闭眼睛,“老臣想再活一月。”
楚皇似没想到他会这么选,明显滞了一瞬,“王叔宽心,朕会命太医们竭力,定尽量减缓您的苦痛…”
关海山笑着摇头,“陛下,老臣不求别的。”咳了几声,“老臣如今爱戏成痴,最后的时日,只想戏曲相伴——”
他看向房门外,眸光似是能越过众人的遮挡,落在那个名角儿身上。
赵宸心里愈发古怪,暗暗回眸一瞥正孤身待在堂中的孟雍。
他分明听到了屋内的对话,可却半点儿反应也没有,仍低眉垂目地拢袖站着,光影间,一张面庞忽明忽暗。
直到楚皇明白关海山的意思,让人把他叫进去。
“孟先生。”关海山语声极轻,“老头子快死了,想仗着陛下恩宠强求你一回,一天来给老头子唱上一出…”
他闭着眼睛,笑道:“你要金要银,关家都不会吝啬,但你不能拒绝——”
众人神情各异、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老头这是图什么。
连楚皇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孟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跪在地上的孟雍垂眸笑了笑,轻声道:“您言重了,在下本就是江湖卖艺人,您重金相邀,在下又怎么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