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鑫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陛下的用意。
李博翰这三年来,克扣的军饷,加上吃了整整八万人的空饷,到底捞了多少钱?
估计别说养活一个剑西军了,就是养活三个剑西军都绰绰有余!
而季伯鹰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他此番举动,只会让剑西军对他更加衷心!
李博翰所克扣的军饷,现在还剩下的,保守估计也得有个五百万贯。
这五百万贯平摊到每个剑西军的头上,那就是七十一贯!
每人七十一贯的军饷,是什么概念?
大夏边军的军饷,是每年十贯,可大夏也只欠了剑西军三年的饷!加起来不过三十贯!
更何况这三年来,剑西军屡屡战败,致使剑西都护府丢失了三分之二的疆域!
这种情况下,陛下不仅没有惩罚剑西军,反而还多奖励了他们四十一贯钱?
七十一贯钱对于任鑫来说自然不算多,毕竟他每年光是俸禄就有三百五十贯,算上这些年来贪下来的,他手里也有个几万贯钱。
但对于一名低层的士兵来说呢?
七十一贯,在京兆买房自然不可能,但在老家县里买个房还是轻轻松松的。
不仅能买房,甚至顺带着连媳妇也能娶了。
季伯鹰此举,怕是让剑西军从此对季伯鹰唯命是从了啊!
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大夏边军的绝对忠诚,这是何等的手段?
任鑫抬起头,在看看此刻的陛下。
季伯鹰一脸严肃认真的坐在龙椅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季伯鹰忽然开口道:“对了,任鑫。”
“大夏如今有几镇边军?”
任鑫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共有九镇边军,其中剑西军编制最多。”
如今,陛下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剑西军。
即便剑西军的真实人数只有编制上的一半,那也远远超过了其它八镇。
自从大夏从府兵制改为募兵制后,便开始追求精兵。
也就是说,大夏如今的兵力虽然远远少于府兵制时期,但士兵的精锐程度远超曾经。
如今的大夏,士兵的披甲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一百,但全国上下的边军数量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万。
除去剑西军的七万,还有剑北的三万、剑南的两万,以及其它五镇加在一块的不足十万。
另外,边军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夏最精锐的部队了。
比起皇城禁军,边军虽然装备上不如禁军,但战斗力远不是养尊处优的禁军所能够比较的。
这也是季伯鹰为什么急于控制边军,因为一旦某位藩镇造反,光是靠着眼下这两万名禁军,根本不足以对抗任何一位藩镇!
这些禁军,平日里维护一下京兆治安,抓抓贪官、剿剿匪还行。
真要把他们送上战场,估计一轮不到便会溃败。
“除了九镇边军之外,我朝还有其它部队吗?”
季伯鹰又开口问道。
任鑫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接着开口道:“根据兵部统计,除去九镇边军,以及皇城禁卫,还有各州的地方军,加起来约有五十万。”
“不过各州的地方军都是由各州财政养着的,并不需要朝廷出钱。”
各州地方军不论是披甲率还是战斗力,都比边军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对季伯鹰造不成威胁。
说是军队,但其实也就相当于民国的保安大队而已。
但也不排除个别州的刺史们会拿着自己贪来的钱武装地方军,久而久之便成了称霸一方的地方诸侯。
这群人,也在静观其变,一旦大夏摇摇欲坠,他们便会摇身一变,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恩……”任鑫又补充道:“除了这些,还有各路藩王也都在豢养私兵。”
“如林王李鹊便豢养了大约三千私兵,但这只是纸面数据,真实数字怕是……只多不少。”
季伯鹰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接着起身道:“你先在京兆南部三十里处,督造一处大营,就叫……”
思索一番后,季伯鹰坏笑了一下:“就叫蓝田大营!”
“一定要大,规模嘛!至少要足以容纳十万人。”
“此外,朕还需要下一道圣旨,命令九镇边军,每次前来领饷的甲士们都需要在蓝田大营驻扎,满两年后,由第二批领饷的边军替换先前的边军。”
“简单来说就是,京兆附近要常年驻扎三分之一的边军,并且这批边军每两年都要轮换一次。”
季伯鹰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
大夏京兆的防卫力量实在不足,那些禁军们要么是权贵子嗣,要么就是花钱买来的位子,来混日子的,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但重新募兵,在组建一支部队的话,先不说钱的事儿,就算季伯鹰付得起军饷,那多年以后,新的一批驻扎在京兆附近的禁军也会逐渐变成皇城禁军那幅德行。
所以,两年一轮换,让所有人都上过战场杀过敌!
任鑫微微点头。
但心中,已经对眼前的这位“病入膏肓”的皇帝无比畏惧了。
这又是何等的心思缜密?
看来……
大夏,真的要变天了啊!
陛下大病初愈,开始收拢权利了。
如此一来……那自己的好日子还有几天可过?
不仅是自己,估计等到陛下彻底将权利收拢完毕后,整个朝廷都得迎来一次大换血啊!
季伯鹰也看出了任鑫的小心思,于是缓缓起身,来到任鑫面前,拍了拍任鑫的肩膀道:“你放心~”
“朕不过就是想安安心心的当个昏君而已,只要威胁不到朕,你们这些贪官啊,随便贪!”
此言一出,任鑫立马跪了下去!
“陛下!臣……!臣惶恐臣有罪!”
任鑫声音颤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臣自诩聪明,却没想到陛下心思如此缜密,早已洞察一切!”
“臣……臣之前确实有过贪婪之心,但如今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从此洗心革面,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任鑫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生怕对上皇帝那深邃而锐利的目光。
自武炽死后,幸存下来的武炽一党们都开始人人自危。
毕竟,他们死都想不到,陛下真的敢杀武炽以及数以千计的重要官员。
宰相他都敢杀!更何况自己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呢?
“陛下,臣愿将过去所有贪墨之财悉数上缴国库,只求陛下能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季伯鹰看着跪在面前的任鑫,心中不禁冷笑。
你可以给士兵恩赐,但决不能给官员恩赐!
你给士兵恩赐,士兵会感激你,会觉得你是一个好皇帝。毕竟普通人想不到那么高的层次。
但对官员,你只能给他们恐惧!让他们畏惧你!这样他们才不敢在私底下搞小动作。
“好了,起来吧。”
季伯鹰淡淡地说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但只要你今后能恪尽职守,偶尔贪点,就当是朕给你的小奖励了。”
“臣不敢!”
“行了,别说什么干不干的,你不贪,朕以后拿什么威胁你?”
听到这话,任鑫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话,还能说得这么直白么?
其实对于季伯鹰来说,手底下的官员偶尔贪点的确是无伤大雅。
反而还能给季伯鹰威胁操控他们的借口。
哪天他们要是真惹到自己了,自己也能用贪污的理由除掉他们。
相反,他要是不贪,那季伯鹰才坐立难安呢。
人啊!总得有弱点,没有弱点的人,季伯鹰也不敢用。
“行了,去办事吧,督造蓝田大营的钱,你去找杨正,这时候户部有钱。”
“臣!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任鑫闻言大喜,连忙磕头谢恩。
他的心中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季伯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击在他的心头上,让他震撼不已。
他从未想过,这位年轻的皇帝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如此善于掌控人心。
每一个王朝的末期,官员之所以不干实事,之所以贪赃枉法,并不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这样。
而是他们已经对王朝的将来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大厦倒塌前为自己谋利罢了。
换句话说,反正大夏迟早要完,不如趁机多捞点。
可一旦让官员们看到希望,那即便是贪,他们也能切切实实地为皇帝办事。
而这,就要看皇帝的能耐了。
显然,季伯鹰的人格魅力已经彻底将任鑫折服!
他让任鑫看到了自己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本事!
“臣,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