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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旧神 寻人篇

  作者语:这是过年时的脑洞。

  (一)人间源与唯一仙

  将近晌午,源挽起袖子,墙上取下镰刀背篓,刚踏出门,哥哥从屋外急匆匆回来。

  “小源,官兵要征粮,把东西藏到猪圈里,然后用粪堆起来。快快快!”

  源听闻连忙收拾起来,也拿出几个红薯用于应付,然后装作没事人继续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出门。

  果不其然,哥哥被几个壮汉推搡搡进屋。源躲在篱笆后面趴下,等这群人离开。

  “还有没得?”

  “真没多少了,我们也要吃东西啊!”

  “把地窖打开,我看看。”

  几人将石板挪开,搭了个竹梯子下去,兜兜转转,就那几个红薯。

  “行吧,今天就这些。”那几人说着拎走,还从牛棚旁边顺走了猪草。

  应付完,兄妹两人同时呼气。

  源跑出来抱怨道:“他们没手吗?不会自己种吗?”

  哥哥也无奈:“还好我外面看到了。”

  这是他们常遇到的事。等那群土匪走远后,源才独自上山。山上崎岖山路都是这里村民踩多了再磊石头上去的,累了,便靠着柏树歇息。

  源并不认识这个“哥哥”,只是有意识以来,他好像自然而然接受某种设定一样,有了一个家人,然后过着农桑生活。

  异变似乎将近。

  山路之中,柏树森森,灌丛稀疏。他看见林间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难道正午之时,阳盛极阴,撞上什么了?

  身影逐渐靠近:“你叫‘源’是吗?”

  连声音都和自己一模一样,源惊愕,陡坡石头正有厚藓,她吓得滑倒,一头栽进坡上的草堆里。

  “这是一把刀,属于你的。”

  源翻身仰面,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正好投在眼睛,源眯着,用手遮挡,侧过头,正好看着一把大刀插进土里。

  源向来力大,拔起大刀。刀身一拃宽,刀长五尺,刀背处有精致的镂空雕花,不像是普通人能挥舞的巨刀,更像是祭祀用的。

  源收好长刀背在身后,刚起身,头顶一片鸟雀呼啸群聚,飞向天空;林间走兽纷纷出洞惶顾,四处惊窜。

  源预感不对,起身疯狂向山下飞奔,一路滑着草石向下跑,重心都朝着坡下靠拽着树枝稳住。柏林边缘正是云开雾散柳暗花明时,剧烈的狂风突然袭来。

  风带着沙石卷过,睁不开眼睛。树枝断裂噼啪声响,源只能伏在地上。

  风化小,紧接着地动山摇,隆隆声响,源终于抬头,看见天边霞光熠熠,辐散开来,甚至能与太阳争辉。

  这几分钟,天边霞光淡去,地静风止,源才茫然坐在草丛中,不知发生了什么。

  窸窸窣窣一群人正穿过草丛,他们各自说笑,仿佛这里艰难的日子与他们无关。倒也是……源虽没在厚厚草丛里,微晃的狗尾巴草都遮住了视线,但隐隐约约听见明净欢快的笑声,黄绿色的草木中也能透出华丽衣衫的七彩颜色。

  和那些刚来抢劫的兵痞不一样。

  (唯心多)“刚刚好大的动静啊……”

  (风言微)“本来就不太平,不如更乱点。”

  (唯心多)“这里好像没什么人,诶?我记得你小子不是在备考么??”

  (符音)“早结束了。”

  (风言微)“小孩子也来掺和吗?”

  (符音)“不可以么。”

  ……

  源愤懑跳起身,大吼道:“你们把这些当做什么了?宛如儿戏一般?”

  那几人站定齐齐看向暴怒的源,都大吃一惊。

  “源?!”

  他们对源的名字脱口而出,反倒源对他们没有一点印象,茫然无措。

  (唯心多)“那‘唯一仙’算什么?”

  (风言微)“我怎么知道。”

  他们各自介绍自己,并问起源的过去,比如什么时候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之类。

  源细细回想,过去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何时,有记忆开始,只看见眼前的茅屋,还有一位“哥哥”在旁边。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周围村民一样,日复一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躲着灾厄,小心谨慎地活下去。

  源缓缓才吐出几个字:“先跟我回屋吧。”

  一行人走着,源的粗布衣衫在这三人的精致华衣更为显眼。他能感觉到,他们不曾经历战乱与饥饿,不沾染疾苦与纷争——是两个世界的人。

  回屋后,篱影东斜,那哥哥正屋内收拾柴屋,听见屋外声响连忙出门察探。

  哥哥问:“他们是谁?”

  源答:“不知,但他们认识我。”

  哥哥看着他们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便招呼堂屋,“那你们先聊聊,我出去先。”

  源应和着,去灶屋烧水。

  唯心多和风言微帮忙打水,符音也跟着坐在土灶后。忙活一阵,符音看着源,大眼瞪小眼。

  符音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我那会用的火柴。”

  源独自打火花,冒出烟两人对着疯狂吹,带点火星子就塞进灶口。

  符音注意到墙角的背篓内放着一把大刀,样式很熟悉,便问:“那把刀是之前一直就有的吗?”

  源自顾自撇断柴火,“就是遇到你们之前有人给的,那人只看到影子,和我很像。”

  此时风言微正和唯心多提着水回来,听见两人提及刀,都注意力转至背篓旁边那把。

  唯心多将水桶放在灶台旁,也加入闲聊:“刚刚那阵仗还记得么,先是狂风,然后地鸣,天边霞光溢彩。”

  源说:“先别倒水——是的,那时发生了什么?”

  “是唯一仙降临。”

  四人垫着柴围坐,唯心多细细解释来由。

  这个世界是有妖怪的,如果修为够高,治理一方,也算是神仙吧。但是特殊性质的“兽”每年出现一次,“兽”名旧,各个地方为分身,而本身出现在南国。

  年年如此,很多人们已经习惯了“兽”的破坏与残忍。虽有地方修士和大妖会处理分身,而本身没人能处理——千年前尝试的人早已销声匿迹。

  唯心多说:“随着怨恨的增长,兽逐年增强,快要到临界期了——也就是超过承载力而崩坏的时刻。”

  源听不懂,这些跟唯一仙似乎没有任何联系。

  风言微自顾自放了几根树枝,浓烟窜出来,众人深感不妙。

  “这是活的?”

  风言微点头。

  黑烟顿时弥漫,大家咳嗽不止,两眼刺痛。

  “咳、咳……快快快……咳咳……出去……”

  唯心多慌忙摸索旁边的水,顺手绰起瓢往灶台洒去,火灭了,浓烟还在,实在受不了黑烟刺激,几人慌忙逃窜出门,正撞见哥哥提着兔子回来:“着火了?”

  “没有……”

  哥哥暗声低估:“肯定公子哥烧柴火弄出来的。”

  众人的狼狈劲儿倒是氛围轻松了些。

  日已西沉,东边星辰显现,桌上摆好清水煮的兔子,配了些菜叶子,勉强能吃。

  几人都没动筷,唯心多试探问:“源,我们要找个人,你跟我们一起走,怎么样?”

  源与哥哥对视几秒,“只是我吗?”

  “是的,你是最厉害的那个。”

  源犹豫不决。

  是夜,几人用稻草铺在地上,符音和风言微一起,源和唯心多睡一起。两人各自没说什么夜话,屋外虫鸣,一阵阵如浪潮,催人入梦。

  源梦见自己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像是身在仙境,天空之外。

  迷茫前行时,云开雾散,仙山楼阁逐渐显现。

  “源。”

  穿着白色长裙的仙子正坐在高台,他看向自己,盈盈笑意,招手示邀。

  “母亲……”

  也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云雾再次漫过仙台,那熟悉的影子又出现雾中,一步一步逼近。

  源害怕那影子,也一步一步后退。

  “来!看到身后的刀了吗,拿起来!”影子说。

  源回头,身后果然有把大刀,手搭在刀柄上,仓惶握紧。

  “好。”影子终于停步。

  雾幔拨开,源才看清那影子的外貌。一模一样的眉眼,配着华帔,青衣红衫,长帛如霞。他手执拂尘,看似神仙模样,却有妖邪之气。

  天上天下唯一仙。

  那仙子拂尘一甩,化作一模一样的长刀,便狂笑起来,箭步冲向自己,那手势毫不借力,仿佛是举着轻巧的木片;劈下之时,千钧之势宛如破开鸿蒙——

  源迅速拔刀横抵,千斤之力如山压下,撤开不得,唯一仙笑声愈发癫狂,力道愈发沉重。

  源咬牙屏息,刀刃也随着颤抖。僵持一阵,唯一仙突然收势,翻身再次挥刀。长袖顺势而起,宛如仙子旋舞,源刚放松气力,稍一愣神,刀刃已接近眉睫,眼前化作黑暗。

  梦醒。

  正值鸡鸣,天并未亮。

  听见圈屋一阵嘈杂,源缓缓起身,悄悄走进圈屋,看见哥哥早起正在挖圈。

  “小源,你醒了?”

  “哥哥……”

  “嗯?”

  “我是从哪里来的?”

  “……”

  哥哥思来想去,真想不出她从哪里来的,不知是哪一天出现这个村落,理所当然的将她当做妹妹。

  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源的梦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紧接着是狂傲仙子。

  兄妹二人一时沉默不语。

  “你要是想跟他们走,那就去吧。”哥哥突然说。

  源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这件事:“哥哥?”

  “感觉这群人和你很熟,说不定能找到你的身世呢,到时候回来找我,也没什么,我会一直在这里。”

  “但是这里……”这里并不安全,时不时有土匪抢东西,好在现在暂时不缺粮,只是抢了点便走。

  “这么多年不还是熬过来么……”哥哥短暂停下,声音微微颤抖,“锅里汽了两个馒头,先拿着跟他们分了,动作麻利点快点走,免得我舍不得。”

  “哥……”

  “我现在手里脏,也不方便抱抱你。”哥哥说。

  源道了别,叫醒了唯心多他们,说是收拾收拾就出发,众人都奇怪。

  “直接走?”

  “嗯。”

  “我们道个别?”

  “不必了。”

  星辰西移,东边渐明。几人走出屋外等候,源留下一样东西放在桌上。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戴着金色的发饰,是金色长链,缀有五芒星的样式,和环境格格不入。这东西在村里算个稀罕物,源便将这发饰取下,免得遭贼惦记。

  源还在回味梦里的情景——

  唯一仙么……

  (二)桃花与佑仙庙

  三人都是有目的的,源没有,只是跟着他们。几人行路也不怎么着急,还会玩起来。

  源问:“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唯心多回答:“要找各路大妖,我们到来正赶上唯一仙降世,那大概是要除掉他了。”

  “除掉?”源回想梦中,那唯一仙仅仅挥刀两次,足以压迫所有。

  源不知道他们的信息为什么这么灵通,只是默默地听。

  “叮叮当当……”

  远远听见风铎的声音,随风而散。四人翻过山后,一片无边的桃林郁郁葱葱铺满视野。

  桃林之中,一座祠庙繁叶半掩。

  唯心多问:“是这里了?”

  风言微:“是了。”

  只有源茫然问:“你们都很清楚吗?”

  他们却嬉笑着回答:“是的,就是玩游戏一样,提前做好攻略啊。”

  “游戏”,“攻略”,这些词汇很陌生,又很熟悉。源身在桃林之中,风铃的声音似乎蛊惑着自己走进那座神祠。

  好像在求救,又好像在拒绝。

  墙外堆石已是被灌木草丛厚厚覆盖,源盯着堆石和旁边探入墙内的桃树,总觉得有人在那里。

  “在看什么?”

  “没什么。”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内里有殿堂。外院砖缝丛生草木,石板碎裂爬虫,殿内似乎有人打理,但未见主人。

  众人踏入,见神像是麒麟,前无供果,仅有铜磬,神像之后空立一道墙。

  墙后是壁画。虽背着光,大致看出画了许多神仙和妖兽,熊罴鼓瑟,虎豹抚琴,祥云霭霭,霞光熠熠,似是祭祀。

  大家四处摸索着,屋外忽来一阵风,石缝呜咽,檐下铜铎叮当作响,大家才发觉殿中有人。

  殿中桃花自言自语:“溯,这是你说的。”磬钟敲响三下,四周符文渐显,桃花又悄声隐去。壁画中所有神明怒目圆睁,齐齐盯向四人。

  “唔。”源被这壁画震慑,而另三人见惯不惊,只叫着:佑仙大人,回应我们!”

  壁画众神怒音质问:“你们为何而来?”

  源慌忙看向他们,风言微带头反问:“难道佑仙还要再待一千年么?”

  壁画众神回答:“吾曾怜北国倒悬之危,怒刺南国之君,却造就四海之苦,吾何颜再面世!”

  风言微质疑:“难道你就这样消极避世吗?”

  众神回答:“有夫之死,皆吾之罪,只愿受死。”

  唯心多上前:“这不过是一厢情愿!要是赎罪,就去斩了‘旧’再受死。”

  众神怒喝,壁画之中走出青面獠牙的恶鬼,绰起长枪怒刺,风言微眼疾手快拔锏避刃,但力道不稳,两人都跌倒在地。

  众神看着两人怒言:“告诉我,汝等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除去‘旧’来!”

  桃花不知何时走到源的身边,“佑仙大人,还记得源么,好好看清他的脸。”

  恶鬼看向源,执枪之手颤抖。

  “他没死?”

  源这才吐出话来:“别咒我,我好好的。”

  “源……”声音隐忍颤抖,封印消失,符文熄灭,这时恶鬼才露出真相。

  众人惊讶之前装神弄鬼的恐怖面相之下,是如遗世之仙的银发少年。

  源后退,靠着墙,并不想靠近眼前这个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所谓佑仙精神多少有些疯癫,只怕他突然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来。

  桃花在身旁安抚,双眼迷离,默默转身离去,佑仙欲言又止。

  唯心多示意源,源支支吾吾说:“要不跟我们一起走……”

  佑仙简单利索回答:“当然。”大步走出殿堂,大概是追桃花去了。

  符音才喘出气:“这也太吓人了。”

  风言微才起身:“好大的力气……”

  唯心多还坐在地上,望着佑仙走出去的殿门出神,风言微在她眼前晃晃手,唯心多才回过神。

  风言微打趣说:“别瞎想。你见谁都起意,迟早狠狠被甩。”

  唯心多竟反常地感慨:“这谁敢哪,疯子一个。”

  四人整理好走出神祠,源回望庙堂,神像破旧,这千年来可能只有桃花来过此地,尘封了千年的记忆。

  此时佑仙立于门口,静静等候。路上源悄悄仔细端详着他,鬓间、耳、颈都系着金铃,行走时微微作响,他几乎不作冗余动作,相比唯心多、风言微、符音,他明明安静得多,金铃似乎是用于束缚行动的饰品。

  源与佑仙经常默默走在最后面,偶然问一句:“佑仙,那位仙子是桃花吗?我们以前都见过?”

  佑仙自顾自朝前行走:“是。”

  说完停下,等前面三人走得快听不见动静,突然化出长枪刺向源,源懵住背身躲开,没站稳差点摔趴下。

  源惊问:“你干什么!?”

  佑仙却疑惑收了枪自言自语继续往前走:“奇怪。源曾经如此弱小吗,那怎么能斩掉旧……”

  源继续问:“你究竟干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听见前面伙伴们的呼唤:“源!佑仙!跟上啊!”

  (三)菩萨与唯一教

  仙山道场沸沸扬扬,因为唯一仙的来访,发生巨变。

  唯一仙神旨降下,收聚世间灵气,从此不会再出现道行高深的修士和大妖。连夜托梦造庙,有不信者,被他拂尘轻轻一点,便昏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众人畏惧,不得不臣服。

  迎战的师尊消失,道门本来打算再选掌门。内门决定收关门弟子,再不外传。一时混乱。这只是仙门之乱,世人一如往日。

  机会来了吧。某位修士一直期盼着。他向来是外门最有天赋者之一,却从未受到师傅青睐。内门之法神秘莫测,从不外传,也许学来必受尊敬。但大选之后,即使自己表现明明脱颖而出,入选的却是内门师父的亲近弟子,修士郁郁不得志,夜夜闷酒自饮。

  既然唯一神到处建庙,倒看看有多灵。不日修士去庙前暗暗祈神,烛光闪烁,香烟袅袅,唯一神显灵答应了他的请求。

  机会总该来了吧。那位弟子被拂尘一点,昏睡过去,怎么也醒不来,从此宛如废人,按道理该轮到他了——但是内门却决定不再收弟子了。

  难道这本来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得不到吗。他很想知道,仙门如此藏着仙术有何意义。世人不受益,反叫内门人看不起。

  得知消息的修士痛苦斟酒自饮,酩酊大醉。夜深之时,他安眠不得,复睡又醒、醒而复睡……夜过三更,他浅眠之时,祥云四起,莲花丛生,一位菩萨站在莲叶上。

  那人欲求,菩萨先道:“贫僧名讳‘洄’,法号回途,若求其法,寻千年神机,为何不跟随唯一仙?”

  那人认真听诲,求得新名“旋”,菩萨允诺,凡事不轻求,若实在难处,只要暗念三次法号,便会现身指点迷津。

  “唯一仙……唯一教。”旋自语。

  翌日凌晨,旋恍恍惚惚走出庭院,透过白墙花窗格子,另一侧本是花木繁茂,却众人惶惶,各自匆忙奔波,扰了景致。原来不少人受唯一仙拂尘一点入梦,从此长睡不醒,亲者正四处求法;此时人间也传战事,不少人正打听藏身之处。他站在七叶树旁,斑驳树影摇曳。

  机会真的来了。既然有人受唯一仙点梦,各有所求,那一定也有人求唯一仙,这不正是同道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