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时间洪流

  艾伦折返回来的时候,几个士兵对着天空放了几枪,他们试图捕杀一只飞鸟,可是鸟飞地很高,高到子弹在中途就坠落下来。

  鸟悠哉悠哉地飞远了,一个英国军官骂骂咧咧地嚷着什么。

  押送拿破仑的船队也逐渐消失在了艾伦的视野里。

  艾伦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心神,一股强烈的电流窜动在自己体内,但当他低头审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样子,他释放魔法,法力依旧是冰与火纠缠的形态。

  “奇怪,刚才那是什么?”艾伦思索着。

  在一个魔法世界里,任何突兀的征兆都不是无的放矢,都必然可以追本溯源到罪魁祸首。

  那奇怪的感觉几乎是顷刻间到来,又顷刻间离去,艾伦总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艾伦却没有察觉出来。

  “你是准备在大海里洗澡吗?”乔薇安划着木船靠近。

  艾伦爬上了船,用魔法烘干了自己湿漉漉的身体:

  “那么,咱们该回去安妮女王号了吧?”

  “当然!”乔薇安拿出了地图和罗盘,指挥着艾伦催动船只游动。

  乔薇安潇洒地站在船头,扎起来的马尾顺着风飘扬,她大声喊道:

  “出发!我的仆人,加速!”

  艾伦无奈地微笑,他不想说话去破坏现在的氛围,他配合地让木船游得快似军舰,艾伦靠在船壁上,看着阳光中英姿飒爽的船长,后者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海上的动静。

  “如果能跟这个女孩子一辈子浪迹在大海之上,倒也不错。”艾伦如此想到。

  “艾伦!如果你能够回去,请拿走箱子里面的地契吧,那是我对你忠心的报酬,当然,前提是箱子还在。”乔薇安没有征兆地说道。

  “什么?”艾伦突然心中不安起来。

  乔薇安没有看向艾伦,她抬起头,望着寥廓的天空:

  “那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艾伦惶恐,闭口不言,忧虑却从未离去,他总觉得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很快的,安妮女王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前方,甲板上的爱德华看见了木船,立刻开始招呼海盗放下缆绳和钩索。

  乔薇安将钩索卡在了木船的边边角角里,她沿着缆绳爬上了海盗船,艾伦紧随其后。

  “怎么样?”爱德华问道。

  “什么?”艾伦一头雾水。

  “你看到了年轻时的我了,对吗?我那时是不是很英俊?”爱德华沾沾自喜地说道。

  “你知道自己回到了过去!”艾伦此时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说只有我被埋在鼓里?”

  爱德华亲切地拍着艾伦的肩头:

  “是船长对我说的,真奇妙啊,我们回到了过去,我们是不是历史上最厉害的海盗?试想一下,两艘安妮女王号在世界上劫掠,让人闻风丧胆,那些海军恐怕都摸不着头脑!哈哈!”

  “不对,不对。”艾伦反驳道:

  “怎么会这样呢?”

  一个艾伦始终在回避的问题终于浮上了心头,不管艾伦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他现在不得不直面它:

  “同一个世界,真的可以同时存在过去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吗?”

  安妮女王号就有两艘,艾伦也亲眼看到了两个不同年纪的爱德华,但是这其中却存在着一些疑点,那就是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碰在一起。

  两艘安妮女王号岔开了航线,而爱德华鬼使神差地没有与艾伦一起去见乔薇安的父母。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在同一个地方。

  艾伦的天灵盖上冒出了许多寒意,寒气游荡在四周,他朝四周看去,海面不见了,金黄色的太阳也消失不见,那些桅杆,船帆和旗帜,都若隐若现。

  迷雾归来了,这次就像是突袭一样,毫无征兆。

  “爱德华?”艾伦朝四周喊道。

  迷雾里鬼影重重,一如当初透过无畏号窗户看到的那样,那些扭曲了的四肢和奇形怪状的倒影都回来了。

  “爱德华!”艾伦一边奔跑,一边喊道,他在一片雾里看到了爱德华。

  爱德华的身子露出了一半,他脚底下没有甲板,好像只是一片虚无,艾伦走到他身边时,古怪的念头升起:

  “为什么我没有坠落下去?”

  “艾伦,你看,那是我奶奶的牧场,我真的很怀念当初数星星的时光,你说,我们还能往前回溯吗?借助这迷雾,逆着潮汐回到少年时代,行吗?”爱德华说道。

  艾伦很想说什么,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有什么魔法让他暂时失去了声音。

  “艾伦,你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你不像我们,前途已定,你还年轻啊,你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啊!”爱德华爽朗地笑道:

  “走!庆祝船长和你凯旋,咱们好好地热闹热闹!”

  爱德华朝艾伦伸出了手,可是那手却穿过了艾伦,从另一个时空中揽住了一个少年的肩膀,带着他走向了不远处的篝火和吃吃喝喝的海盗们。

  那少年的脸庞和艾伦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这是怎么啦?”艾伦急忙追了上去。

  那个艾伦和海盗们有说有笑地喝酒,唱歌和开下三滥的笑话。

  “船长来咯!”一个海盗喊道。

  艾伦看到迷雾中,重新换上了船长制服的乔薇安走了过来,浑身都被一团团的迷雾裹挟着。

  艾伦企图让乔薇安注意到自己,可是他一开口,那如影随形的禁令就让艾伦疼痛地几近昏厥。

  艾伦看着乔薇安走到了篝火边,像个大大咧咧的汉子那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姑娘酒量不小,一番激战下来,竟然喝倒了足足六个海盗!

  “不愧是船长!”海盗们呐喊道。

  海盗们起着哄将艾伦推到了面色红嫩的乔薇安面前,爱德华喊道:

  “小伙子,与船长比一比!看看你的酒量怎么样!”

  那个艾伦正想要退却时,乔薇安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准逃!”

  海盗们爆发出了热烈的笑声。

  可是那笑声却渐渐地远去,艾伦感到了万分的孤独和寂寞,周围再次充满了迷雾,安妮女王号消失了,艾伦漫步其间,一阵风吹来,他冷地发抖。

  “你说,我可以改变未来吗?我可以让爸爸妈妈不离开我吗?我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吗?”艾伦耳边传来低语。

  那是乔薇安,她踱步在甲板上,愁绪布满了年轻的脸颊。

  “会的!一定会的!只要你付出了努力!一切都有可能!”艾伦想要大声地喊出来,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乔薇安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借着阳光打量它:

  “我一定要找到迷雾,他们说,进入迷雾中可以回到过去,那会是真的吗?”

  “船长!海面上有一个人!”爱德华的声音传来。

  大海上,起起伏伏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少年在拼命挣扎。

  艾伦看到了自己,那时的自己像一条臭咸鱼那样被丢弃在了甲板上。

  雾气流转,艾伦又一次经历了过去的故事,艾伦身处第三者的视角,看着他们与军舰交战,驶入迷雾,去厄尔巴岛见拿破仑,最后是美好的几个月。

  那时候的艾伦和乔薇安,每天都沉浸在海洋山川一样的喜悦中,花天酒地让两个人快活地忘记了时间的流淌。

  “是的,都过去了,但是雾气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艾伦思忖。

  浓雾还在变化,这次呈现出来的,是一整艘安妮女王号,从上到下,她就像滑行在雾气中一样,艾伦朝船上看去。

  甲板上没有一个人。

  但是紧接着,海盗们的身影都浮现了出来,可是这却让艾伦更加惊恐万分。

  那些海盗的身形很熟悉,那种质态和观感,与霍格沃茨的幽灵鬼魂们如出一辙,他们会说会笑,会走会睡。

  但是他们已经死了,死了便不再是人,而是鬼魂,是幽灵。

  甲板上的,都是海盗的幽灵。

  艾伦认得他们,其中几个他还能叫出名字来,他嘴巴颤抖着,希望不要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不过它还是发生了——

  乔薇安出现了,她扎着高马尾,面容美丽而坚毅,高傲不屈的嘴巴朝上,手上的佩剑熠熠生辉。

  乔薇安也是一样的幽灵。

  这意味着什么,艾伦很清楚。

  “原来都是死人,原来他们都死了!”一阵荒谬感席卷了艾伦的心脏。

  这时候,浓雾翻涌,一艘艘船只从其中缓缓滑出。

  艾伦看到了至少三百艘安妮女王号,他看到了数百个乔薇安,就像是同一个人被切成了上百份切片,她们的一举一动,都预示着过去与未来。

  艾伦如在云端,看着几百艘安妮女王号行驶在大海上,几百次地从海水里捞起精疲力尽的艾伦,艾伦一次次地去见拿破仑,去花天酒地,去充当贵族少爷。

  从浓雾中游出了更多的船只,艾伦已经无法去计数,千千万万的船只,不单单是安妮女王号,也不单单是乔薇安,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海水中发现了艾伦。

  纷杂的信息冲入了艾伦的大脑,那些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经历,如潮水般疯狂地冲击着艾伦的大脑。

  艾伦看着自己有时去见了拿破仑,有时却又去见了华盛顿,有时艾伦与一位即将溘然长逝的伟人交谈,那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际遇,但是相同的艾伦。

  船只冲过了艾伦的身体,那些船只随即开始飘散,化作了模糊的影子游离在艾伦身边。

  艾伦如今跪在地上,双目通红,他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受到撕裂,他只觉得身体在膨胀,膨胀,直到达到了极点,他将会发生爆炸,炸成碎片。

  但是这些信息很狡猾,它们控制在悬崖的边缘,精准地把握着艾伦的极限,刚刚好就差那么一点,就是这一点,让艾伦支撑了下去。

  当艾伦恢复了脑海的清净时,周围的船只剩下一艘,那便是安妮女王号,乔薇安的安妮女王号。

  艾伦拨开了浓雾,看到乔薇安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研读法语书,她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乔薇安抬头,自言自语着什么,艾伦对她笑了笑。

  艾伦知道,在乔薇安的视角里,那里只是墙壁,但是他就是要对她笑一笑。

  “我可不想当一个贵族小姐!”那时的乔薇安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埋怨道。

  艾伦注视着这艘安妮女王号在与英国海军战斗后急匆匆地驶入了迷雾,当迷雾蔓延着覆盖了安妮女王号全身时,艾伦恍然大悟:

  “原来就是这个时候,他们变成了幽灵。”

  “但是为什么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他们几乎与真人一样?难道我也变成了幽灵吗?这些迷雾究竟是什么?”艾伦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

  迷雾中的安妮女王号开始变小,似乎她在远航,离艾伦越发遥远,艾伦伸出手去,手还悬在半空中的时候,重重的水流击打在艾伦的脸上。

  “呼!”

  艾伦陡然出现在水里,水波荡漾,艾伦吐出嘴里的水,扒开额头上的湿发,怔怔地盯着那些塔楼和伫立在大草地上的圆环。

  艾伦回到了霍格沃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