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回到他们中间

  艾伦看见了几个到处巡逻的英国士兵,他们盘查着过去的水手后,又将目光投射到了艾伦这里,他们尤其在乔薇安身上多看了几秒。

  英国士兵缓缓走过来,他们踢踏着地上的石子,就像那些纯正的兵痞子,他们还对着乔薇安吹着花里胡哨的口哨。

  爱德华挺身站在前面,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英镑:

  “我们是法国巴黎的游客,这点钱么,给各位去喝喝酒,打打牌。”

  “唬!真不错!”一个士兵一把抽走了英镑,拿在手里拍打着,他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乔薇安。

  “你再看下去,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把你的舌头砍掉!”乔薇安用法语威胁道。

  “真是一只调皮的野猫。”又一个士兵说道,语气极其猥琐。

  “怎么?这里管事的是谁?这就是你们对待客人的礼仪吗?太荒唐了!”爱德华怒喊着。

  “啧啧啧,你们是贵族么?你们就三个人,你们还想冒充贵族来欺骗我们?我拿你们去见官!看看谁会露馅!”士兵也来了脾气。

  乔薇安捏住了拳头,蓄势待发,艾伦则是朝后退了退,他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及时挡下飞速射击的子弹。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人声鼎沸的声音,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在朝这里走来。

  艾伦好奇地看过去,只看到许多的普通百姓簇拥着一位矮小的中年人走在泥土地上,中年人慈眉善目,对跟随他的百姓嘘寒问暖,表情专注,认真聆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一个士兵小声嘀咕道。

  “怎么啦?”那中年人用法语问道。

  几乎是一瞬间,一道精光从他的眼睛里闪过,他马上就明白了事情原委,在许多年的风雨激荡中,他见识了太多。

  “镇长不是要找你们商议一些事吗?为什么你们此刻还在这里?”中年人温声问道。

  士兵们都哑了火,不再像刚才那样态度咄咄逼人,而是各自鞠躬,然后匆匆地离开了现场,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群欺软怕硬的懦夫!”艾伦用英语骂道。

  “只要他们手上有枪,他们就肆无忌惮。”中年人微笑着对艾伦说道。

  “啊,您会说英语!”艾伦掩上了嘴。

  “呵呵,粗略知道一些。”老人说道:

  “可是他们却不敢对我说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您位高权重?”艾伦猜测着。

  “哈哈!那是从前,而如今的我只是一个阶下囚。”中年人笑道。

  “您可不像一个……阶下囚。”艾伦惊奇道。

  “是吗?”中年人的眼睛黯淡了一息:

  “当你曾经浏览过世界,统帅过广袤的土地后,你会发现,拘禁在一个岛屿上是如此的度日如年,让人觉得虚度光阴。说远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艾伦凝神想了一会儿,他看到了周围聚拢的百姓,他们都对中年人崇敬膜拜,看过来的眼神都像是虔诚的朝圣者。

  “我知道了,是因为您得到了民心,对吗?”艾伦说道。

  中年人微微点头:

  “失之,天下失,得之,天下归。”

  中年人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倒也未必,你瞧,我不就失去了天下么?可见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道理。”

  “您……您就是……”艾伦恍然大悟。

  “不错,拿破仑·波拿巴,便是在下,我退位一年之久,自从1814被联军击败后,他们将我流放至厄尔巴岛,至今不得脱身。”中年人说道,语气却非常平淡:

  “我失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艾伦愣在了那里:

  “被困一年,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

  乔薇安一巴掌拍到了艾伦的后脑上:

  “这孩子,又犯了混病!”

  拿破仑引着他们走到了山岗上,那里有一个小镇,名字叫做铁港镇,山坡上建满了房屋和高墙,山顶上还伫立着高大的灯塔,朝海面上放射出强效的光芒。

  “皇帝陛下!”一位刚刚耕作归来的农夫对着拿破仑喊道。

  拿破仑挥手笑道:

  “皮埃尔,别那样叫我,让别人听到了,影响不好!”

  一家酒馆门口的妇人鼻子里哼出气:

  “我们偏要这样说,您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那些卑鄙的小人除了喝酒和玩女人外还会什么?不值一提!”

  “今天的收益还好吗,卡米尔?”拿破仑对妇人问道。

  “托陛下的洪福,今天的生意很兴旺,您要拿一些酒回去吗?”卡米尔亲切地问道。

  “不用了!”拿破仑摆手:

  “宝丽娜不喜欢我喝酒,她说我衰老地过度!”

  他们拾阶而上,这些道路的两侧都是绿油油的灌木丛和树林,拿破仑指着远方的一座房子说道:

  “那里就是我的宫殿,哈哈,开个玩笑,我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只是一个破旧的磨坊,镇长说,您想住在哪儿,就可以住在哪儿,我一眼就相中了它。”

  “是因为它居高临下吗?”乔薇安问道。

  “那是一个因素,事实上,住在那里,我可以从上到下,与居民们挨个打招呼。”拿破仑说道:

  “在圣马尔蒂诺,我还有另一处住所,那是我的乡下别墅,离此大约五公里,今天是不能去看一看了。”

  让艾伦惊讶的是,作为一个流放者,拿破仑的“宫殿”门口竟然没有任何看守,当他说出自己的疑问后,拿破仑豪气地摇头:

  “我不需要他们,我只要说不需要,他们谁也不敢靠近!”

  “当初我选定位置后,将全法国的能工巧匠都请了过来,求他们帮我改造磨坊,我还算有些薄面,有些没有邀请的作家,画家,音乐家也纷至沓来。”拿破仑追忆往昔:

  “他们乘坐商船到来,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才全部到铁港镇里,我记得他们为我演奏,为我作画,为我创作故事,为我打造着宫殿,按照我的吩咐,我的一切工作起居都在一楼,母亲和妹妹在二楼。”

  “那些能工巧匠都走了吗?”艾伦问道。

  “差不多,一些固执的作家还滞留于此,他们说,要为我的故事写上一个结局,作为结尾。”拿破仑感叹道:

  “这个结尾会是什么样的呢?是终老病死于厄尔巴岛吗?”

  “您还是一个年轻力壮的人呐!”爱德华说道。

  拿破仑开怀地笑了:

  “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夸张的说法了!他们有的人还说,我应该考虑再娶一个妻子,老天!我可不想有第三次婚姻,前两次已经让我精疲力尽。”

  拿破仑的母亲年事已高,因此不能下楼,宝丽娜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士,她坚韧不拔的面容却丝毫不相矛盾。

  他们吃了简单的一顿晚饭,一点都不奢侈,都是厄尔巴岛上的产物,但是宾主尽欢,吃饭时,拿破仑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封信,一位侍从说道:

  “这是一位年轻人交给您的。”

  拿破仑简短地看了一眼:

  “唉,此信会不会害了那个年轻人呢?”

  拿破仑将信搁在了工作台上,直到他第二次被流放时,他都没有想起那个给他送信的年轻人叫做什么名字。

  饭后拿破仑带着他们参观着厄尔巴岛的人文和自然景观,艾伦远远地看见那艘走在他们前面的商船已经收锚离开了。

  “我只待了一年,可是我对这里的一切了熟于心。”拿破仑站在山坡上说道:

  “那些当官的,他们在这里的权利比不上我的一句话,我可不是自傲,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可能肩负着什么使命,比如说,复兴伟大的法兰西民族?”

  说到这里,拿破仑沉默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如我说的那样,皇帝陛下,您可一点都不老,您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爱德华说道。

  拿破仑没有回应,他继续带着他们参观岛屿,对着那些月光下的停泊船只指指点点,他们看到了一只孤零零的猴子,在悬崖上攀爬。

  “它会摔死的。”拿破仑说道。

  “它会登上顶峰。”乔薇安肯定道。

  在月光下,猴子几次差点坠落,甚至有一次它只靠着一根手指悬挂在山半腰,可是它始终没有放弃,最后蹿上了山顶,他们注意到,这是一只老猴子。

  “嗯,原来……”拿破仑若有所思。

  他们漫步在海边,海风推着海水翻涌,船只起伏不定。

  “路易十八已经成了国王,波旁王朝复辟,他们的统治又回来了。”爱德华有意无意地说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拿破仑望着泛银光的海面说道:

  “你们以为我被关在厄尔巴岛里,我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吗?不是的,我仍然关注着法国发生的大事,毕竟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法国人。”

  拿破仑的声调拔高了:

  “可是我听到了什么呢?波旁王朝和它的君主,根本不懂得法国,也不懂得法国人民,我常常为此叹息,难道自己昔日鼎盛不可一世的帝国一去不复返了吗?”

  “您还有爱戴您的人民啊!”艾伦说道。

  “是的,因为这点,我饱含着热泪与同胞们相处,但是又能如何呢?兵败如山倒,我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当我被逼退位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拿破仑说道。

  “我看不一定。”爱德华说道:

  “皇帝陛下,您知道整个法国有多少人民在期盼您吗?您知道他们对于水深火热的腐朽统治有多么大的怨气吗?您对他们来说,就是太阳。”

  “我并不想把战争带给百姓,法国人死的够多了。”拿破仑说道。

  “没有暴力的手段,就不能有彻底的改变,只有狂放的,爆裂的,勇往直前的行动,才能够真正的让法兰西民族复兴啊!”爱德华声情并茂。

  “你们恐怕不是专门来游玩的吧?”拿破仑质疑道:

  “你们想挑唆我起兵叛乱,是什么用意?”

  “皇帝陛下,您敢说自己没有这个心思,没有这个准备吗?”乔薇安问道:

  “您在这里没有沉沦,没有荒废,反而积极地联络群众,您就真的会老老实实吗?”

  “可是此刻起兵,不是蜉蝣撼大树吗?我看不出有什么胜算!”拿破仑犹豫起来。

  “皇帝陛下,您这句话说错了。”艾伦高声说道:

  “您怎么没有胜算呢?依我看,您有百分百可以重新回到自己地位的可能,您只要登上法国本土,就会有数不清的百姓来投靠您,成群结队的士兵会向您投诚。

  您的势力越来越大,路易十八的势力却越来越小,他必然因为软弱而落荒而逃,皇帝陛下,您可以不损兵折将,而重登帝位。

  这些的关键在于,回到人民中去,那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回到人民中去……回到人民中去……”

  拿破仑的眼睛闪烁着,那是再次燃烧起来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