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被他的黑发遮住,透了一抹阴暗在她的面上,那张清丽的面孔隐隐含了阴鸷。
灼华语调虽轻,却遮不去其中的沉疾之意,“你自来是谨慎的,如何会在烧粮草之时被人察觉行踪,即便察觉了,以你们的身手如何会被围堵绞杀?想来是有人故意透露了行踪,引了秦军杀你。”
徐悦眸光微动,当初被秦军层层包围,他也曾怀疑过,只是后来疲于突围,来不及细想便中箭了,“所以,这些时日你一直在追查?”
指腹慢慢流连与他胸前的伤,一遍遍刺痛灼华的心神:“周恒同我说起,你是点了北燕的铁骑同行,那么出卖了你的只会是他们。起初只是一点猜测,也是无心去探查,你回来后,我便去信严厉那,让他们帮我调查兀良哈和北燕将士有何变化,总算不负我们一番心思,查到了达木哈朗此人。你在北燕军中三年,这个人你也认得是不是?”
徐悦应了一声,神色中有些惊讶。
大战时,要关心的事情太多,那个人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将领,一路避过敌军、绕过山川,终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观察那百余人的细微动作。
他道:“他从前不过是达孜可汗身边的亲卫,后来调去了铁骑营。当年为训练北燕铁骑,我与他也算多有共事。兀良哈如今多有依靠大周,百姓也安享太平,谁曾想他们的将士竟会被人收买。是李锐?”
“未必。”灼华意味深长的一叹,“是李锐身边的副将,可那副将却是李怀的暗棋。”
“李怀?”徐悦诧异的皱了皱眉,“他还没死心?”
眸底神幽,灼华细细分析道:“李怀当年落败却没有垂死挣扎的举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李彧和李锐相争相斗,被遣去封地也一声不吭,这些年甚至都不曾来找我的麻烦,这可太不像李怀了。”
徐悦点头,大掌贪恋着妻子的温度,来回轻抚:“他是有城府之人,这样的人,最是能忍。他当初会败,只是因为他手里没人了,而非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见罪与皇帝,若是其他得力出色的皇子都被皇帝厌弃,那么他还是会有复起的希望的。”
灼华喜欢他带着薄茧的大掌轻触在肌肤,这样亲密的相拥让她不住幸福的眯起了眸子,颊轻轻蹭了蹭丈夫的胸膛:“而赵氏,借着淑妃和应氏当年的算计,也已经洗去了以厌胜之术诅咒宫禁的罪名,如今又复了妃位。最重要的是,那个命格富贵无极的皇长孙,去年病重不治已经死了。”微微一顿,“其实算计已成,大可乘着战事混乱时悄无声息的杀了达木哈朗,可李锐没有杀,那副将也没有去提醒。这是为什么?”
徐悦眉梢一动,几分刀锋雪亮的冰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灼华道:“原李锐也是动了心思去害你,这笔账先算在他头上,也不算他亏了。至于李怀,他是恨我入骨了,自然是要防着他起势的。”淡粉的唇轻轻吻了吻他的下颚,“今日是腊八,营中将士多要回府,我便遣了外祖留给我的暗卫去试着捉拿那副将。若是他们在,今日或许也不会摔着一下了。”她一笑,“可说,冥冥中自有注定。”
徐悦侧着身轻轻吻了她的唇,“是,夫人说的是。”
她有些忧心道,“静姝她们如何了?”
徐悦顺了顺他的背脊,安抚道:“静姝被倚楼从马车里丢出去的,摔伤了左肩,倚楼护着你先着的地磕到了后脑勺,还好,都不算严重,宋嬷嬷这会子正盯着她们修养,你安心就是。”剑眉一拧,“如何这么巧,偏生惊了你的车架。”
“明日总能晓得了。”灼华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一下下索着他的亲吻,“……还要……”
“不累么?”徐悦哪听得这样的求欢,骨子都酥了,翻身欺上她的身子,新生的胡渣磨蹭着她细嫩的颈项,“头不晕?”
“话这样多。”修长的腿挂上他的窄腰,灼华细细低吟,在他耳边道:“我还是更喜欢你不说话时候的声音。”
不说话如何有声音?徐悦楞了一下,转而低哑的笑起来。
......
徐悦自觉餍足不已,抚了抚她眼下的淡淡青色,“睡吧,我抱着你。”他的手轻拍着她的背脊,哄着儿子一样轻轻哼着童谣。
灼华窝在他胸前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又是头晕着,面色微微发白,仿若在船上悠荡着,不过数息便睡着了。
祭红瓷的香炉里腾升着沉稳的青烟,伴着丝丝夜风,摇曳出一片柔婉的朦胧,香炉旁一直姿态妖娆的白梅静静伴着它。地龙烧的旺,烘的室内温暖,清泠的画像萦绕,人便如置身三月清风中一般,舒心适意。
三年来的不安、焦虑、痛苦,就在这样清冽又沉稳的香味里有了着落。
待她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柔亮的天光渐渐拂上琉璃碧瓦,流泻了如瀑布般的灿灿光芒,穿过微微开合的窗棂,撩过层层轻纱帷幔,掀起一室旖旎柔和。
灼华一抬眼,徐悦带笑的黑眸正深深瞧着她,柔婉的一笑,指腹划过他的眉眼,战场的艰苦让他憔悴了不少,好在眼底的那抹温润总是在的,独属于她的温柔,“怎不睡?”
“怕睡着了,你会不见。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你,多看看,都补回来。”舌尖扫过他唇上的指尖,徐悦又去含她的耳垂,沉声道:“好听么?”
不似往昔的克制的粗喘,一声又一声夹杂露骨的情话全部送入她的耳中,
灼华脑中一轰,昨夜心绪激荡,对于他的忽然回来实在激动的厉害,自己竟也孟浪起来,贪欢一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此时想来真是难为情的很,脸蛋滚烫的埋在他的胸膛不肯抬起来,徐悦戏谑的不停追问,她便哀哀的喊着头晕。
“好了我的乖娃娃,不闹你。”徐悦拍拍她搂着自己的手,“我要去解手,要忍不住了。”
他是怕她醒了见不到他会着急会伤心,所以醒了也不敢乱动,由着她搂着揪着,生生憋着,灼华坏心眼的拿手指戳了他下腹一下,听得他的闷哼,才笑眯眯的松手。
徐悦无奈又宠溺的看她一眼,下床去了净房。
听着外头有脚步声和抹布抹地的声音,大抵已经过了辰时了,丫头们都在擦洗廊下了。
虽昨夜闹的厉害,她却觉得身心舒爽,口中有些干,趿了鞋下床去倒水,才走两步就觉得头晕的厉害,眼前飞影重重,伤口一阵阵的疼,双腿也是酸软无力,没站稳便倒了地。
手肘撞得生疼,脑子里就冒了一句话:乐极生悲?!
徐悦净了手出来,正好瞧着她倒地,吓的魂都要散了,一把将人抱起,拥在怀里,“怎么了?”
灼华抬手捂他嘴,想是他回来她身边的喜悦盖过了一切疼痛,所以昨夜不觉得多疼,如今那疼痛一阵阵涌上来,真是晕的厉害,他一着急声音略大些她就觉得耳中嗡嗡的天旋地转,“别、别喊,头晕,真的头晕。”
徐悦松了口气,查看她的手臂,“擦破了。”把她放回床上,塞了两个软枕在她身后,喊了静姝打了热水进来,细细擦拭了伤口,又寻了外伤的药来涂上,“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灼华摇了摇头,柔柔一笑,道:“只是站的有些急,没事了。我想喝水。”
徐悦忙又回身去给她倒了水来,“要喝水喊我就是了。”眉心拧着,想了想,严肃道,“你这几日不准下床了,就好好养着。”
“好,听你的。”灼华勉力一笑,“你快收拾了去给祖母和父亲母亲请安吧!也好叫他们安心。”
徐悦刚走一会儿,暗卫穷已便来回话,隔着枕屏道:“人已经捉到了,不过嘴硬的很,暂时挖不出话来。”
晕的难受,灼华闭了闭眼,却觉躺倒在滔天巨浪之巅的船上:“折磨人的手段你们多的是,别弄死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