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带着倚楼听风离开。
鹤云居的人依旧忙碌着各自的事情,一片安静。
静月收拾了晾了两日的衣衫去到西厢房,莲生拿了添好炭火的斗子进来,笑着道:“这样琐碎的事情,怎么都是你们几个大丫鬟在做?”
“我们几个不过是二等丫鬟,只有倚楼听风和秋水长天几位姐姐才是大丫鬟呢!”静月小心铺开一件绸缎中衣,接过斗子,温温一笑,慢悠悠道,“郡主不喜旁人接触她的东西,所以,贴身的衣物、吃食、茶具碗盏此类的活计,都是固定由四位姐姐还有咱们四个静字辈的来做。小丫头毛手毛脚的,郡主的衣裳交给她们熨,我也不放心。”
莲生原是想接一把她熨好的衣裳,一听,便也收回手来。
静月熨一件折一件,细致小心。
“看出来了,平日里除了你们几个,都不见旁的丫头靠近正屋。郡主这儿规矩是极好的。”莲生疑惑道:“你们总是守在外头,若是郡主有什么需要呢?”
静月不紧不慢,仿佛紧着说话便不能认真做事,便只把一件衣服熨好了才慢慢道:“倚楼和听风姐姐都是有功夫的,耳力极好,有个什么动静,郡主唤一声,他们听到了,自然会提示咱们的。”
莲生恍然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小声道:“你们几个不必伺候世子爷么?”
“世子爷不是向来不让旁人伺候的么?拾窦的功夫都是他自己来。”似想起了什么,静月面色一红:“除了咱们娘娘,他也不爱旁人触碰他。”
“也是,这些年鹤云居都是只有小厮的。”莲生奇怪的看着她满面通红的样子:“妹妹这是怎么了?”
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静月笑的眉眼都眯起来了,“没、没什么。”
莲生眸光一动,转了话题道:“倒是瞧着秋水妹妹很会做些吃食,前几日郡主胃口不好,做的金丝蜜枣粥真是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呢!”
“都是跟着郡主学的。”静月微微一笑道:“从前定国公府的夫人刚去北燕时吃不惯那里的吃食,郡主便学了些,换着花样的给她老人家做。”
莲生惊讶道:“没想到郡主这样金贵人儿,居然还会下厨呢!难怪总听人说,定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就是郡主了。”
“那是,说起咱们郡主的好处便是三日三夜也说不完的。”静月说起灼华来,便是目光灼灼,满是敬佩在里头,“郡主人好,对咱们做下人的也好。”她抬了抬手臂,杏红窄袖上盘起的引线在光线下微微闪动着银光,“看这件衣裳,是苏绣呢!每季郡主总会叫铺子来给我们做新衣裳,挑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吃的喝的,也都是好的。肥鸡肥鸭、时鲜蔬果、零嘴儿蜜饯,总是让宋嬷嬷给我们备好,可疼我们了呢!”
莲生打量着静月,发现她真是穿的戴的都是上等货,头发油光水滑,皮肤细嫩,哪里像个丫鬟呀!走出去,说她是哪位官爷家的姑娘也使得。
“你们几个福气是极好的。”难怪个个忠心不已了,谁家的主子能待下人这么好了。
静月笑道:“太夫人也很好啊,一看就知道是特别和善的好人呢!头一日来,瞧见姐姐的穿着那般体面,一看就是在府里的脸儿的,不是太夫人的贴心人儿就是夫人身边得力的。”
“妹妹小嘴儿真是会说。”莲生一笑,眉眼平和,“瞧着院儿里人不算多,伺候郡主又得有那么多的差事,不打算再采买一些进来么?”
静月握着斗子的手微微一动,面上笑的和软天真道:“别看我们院儿人少,可都是十八般武艺都行的,就说咱们秋水姐姐吧,看账、针线、吃食、侍弄花草都是一把手,一个顶几个。”一顿,她顺着莲生的话说道,“不过听秋水姐姐有提过,想把姐姐和莲萍姐姐从太夫人那里讨了过来呢!到时候咱们就能跟着姐姐好好学些规矩了。”
“妹妹们规矩已是极好的了。若能留在郡主身边伺候,倒也是我们的福气了。”莲生弯了弯嘴角,又惊讶道:“看账?你们都识字么?”
“当然,咱们院儿里个个都识字,都是郡主和宋嬷嬷教的,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我们都会读。”静月一扬头,骄傲道:“只要我们肯学,郡主都会让宋嬷嬷和陈叔教我们的。”
莲生羡慕道:“郡主对你们可真没话说。”
傍晚时分,又下起了毛毛细雨,缠缠绵绵的飘着,渐次有下大起来的意思。
想着徐悦早上走的时候还是晴天,没带伞,天色渐渐暗下这时候也该下衙了,灼华拎着件厚实的大氅,撑着伞去到大门口迎他。
徐悦一身绯红官服,黑色皂靴,骑着高头大马远远而来,无有旁人的时候,他的神色而有些冷淡,可面容又那么温柔,极致的矛盾又极致的和谐。
长天笑呵呵的道:“姑爷真是好看!”
灼华挑眉,“你姑娘我眼光好。”
长天狗腿道:“姑娘慧眼独具!”
看见妻子在门口等着他,徐悦心下高兴的很,又担忧她的身子。
跳下了马背将缰绳递给了门口的小厮,大步走向她,接了她手中的伞,想搂她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了她,眉眼温柔的望着她,“这样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灼华给他披上大氅,“想着你没带伞,出来接你,不高兴么?”
他笑,色若春晓,“高兴。”
其实他常年练武,冬日一件外袍也不会觉得冷,可妻子心疼他,他便也配合着,微微弯下腰让她的动作顺畅些。
她披着白狐裘,披风的领子处有一圈滚边的绒毛微微竖起,称的她的脸蛋更见柔弱娇美,绒毛顺着她的呼吸轻轻动着,十分松软柔顺,正如她此刻专注而温柔的神色。
灼华自也晓得他不怕冷,夜里睡着似火炉一般,只是想着他若是见着有人惦记他,会不会高兴些?于是,她便来了。
石妈妈原是得了太夫人的吩咐来给徐悦送伞的,远远一见,秋香色大氅的世子与一身娇软雪白的郡主并立与大门前,新嫁娘正为夫婿系着大氅的结,分明一对柔情璧人有情,笑了笑,便也不上前打扰了。
徐悦接过长天手里的伞,牵了她的手往里走,“今日安静么?”
灼华莹莹一笑道:“你不必担心,若是我应付不来再来找你做靠山。”
“好。”他侧首垂眸看她,嘴角喊了宠溺之意,“别委屈了自己。”
她一笑浅眸温软,问道:“你那里呢,查的还顺利么?”
徐悦缓缓与她说来,“死的都是胡仲的妻妾儿女甚至是乳母,死相极惨,全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白骨,白骨之边都放有一枚信物,皆与莫世方有关的信物。”
“无声无息的将人化为白骨,倒也耸人听闻了。”灼华想起前世似乎也听闻了这个案子,只是那么时候觉得吓人便也没有太在意,“白骨的身份可验证了?”
徐悦点头道:“倒也与生理特征相符,有两个早年断过骨,白骨上的断痕与之也匹配。”
灼华略略思索,轻道:“当初莫家满门抄斩,便是襁褓婴儿也都充了掖庭司,莫不是莫家还有人逃过一劫?”
“充了掖庭?”徐悦将几个字嚼了嚼,心里闪过一个想法。
灼华瞧他神色间有明朗闪过,挑眉道:“有发现了?”
徐悦接掌镇抚司也一年有余了,审理的案子无有百件也有几十件了,且都是疑难险阻的,他都能抽丝剥茧的查出真相,想来这件白骨案也不会难道他了。
徐悦一笑,“同卿卿说话,似能清扫灵台。”
灼华抬眼望了他一下,颇是感慨道:“真羡慕你。”
徐悦微微一侧首,似有不解,“恩?”
她掩唇一笑,眉目轻灵,“娶了个这么好的妻子呀!”
徐悦朗朗一笑,伸手将人裹进大氅,俯身一吻,“卿卿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