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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无望

  恭送了皇帝,皇后携了李郯也要走了,笑意雍容道:“明日祭天还要劳累,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怀扶了贵妃站起来,想说什么,没有还得及,禁军就请了赵贵妃和淑妃离去。

  一时间走的干净,堂屋中只剩了李彧和李怀。

  宋嬷嬷过了来,垂首恭敬而不容拒绝道:“更深露重,两位殿下请回吧!”

  李怀面上不改儒雅从容,笑吟吟的看了眼李彧,“六弟还不走么?”

  行过灼华身侧的时候,她闻得李怀胸腔里发出来的一声微微冷笑,那笑似从地狱而来,带着阴森的可怖。

  李彧无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身后的门掩上,恢复一室清静,灼华眼角微挑,嘴角蕴涵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扶着宋嬷嬷的手进了内室,“小太监扣下了?”

  宋嬷嬷点头,“已经交到江公公手里了。”转头同秋水吩咐道,“把窗打开,香炉撤了。”

  灼华沐浴时觉得有些不对经,原也只是有几分醉意,在缭绕雾气中一熏竟有些手脚无力的昏昏沉沉,又见秋水和长天忽忽困乏起来,便晓得这沐浴的热水是有问题的。

  而清潭居拢共就拨过来两宫女两太监,宫女是她的暗卫所扮的,那么能在水里动手脚的大半就是那两个太监了。

  李怀想拉戴荣下台,必然在禁军中有他的耳目,并且地位不低,若是她再将小太监交出去,大约也会死的无声无息,她这般悄悄交到江公公手里,等于是交到了皇帝手里,刺客未必审的出来,但一小小太监绝计抗不过流水的刑具。

  不过,能招出什么来,也还真是难说了,毕竟李怀实在是个谨慎的人呢!

  这个时候,李彧、李锐,甚至是无端被算计进去的戴荣,谁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回敬他些什么呢?

  灼华抬手,指尖轻轻拨了拨烛火,摇曳了恍惚的影子在墙面,笑道:“这一回多亏了长天细心,察觉了那密道,否则今日,咱们恐难逃一劫了。”

  长天双眸亮的厉害,挥着拳道:“这些人都人精似的,谁晓得他今日说的哪句话就是明日陷阱的铺垫,他们皇子又后妃的,行宫里多少是他们的人,想要使坏,咱们防不胜防,自是要事事小心的。”

  宋嬷嬷笑吟吟戳了她额头,“是,给你记一大功。”

  密道确实是从畅春园一路到的清潭居,至于拐弯到香雾斋的那条,不过是李彧找了民间的能手连夜挖出来的。

  本来是想直接挖到李怀院子的,可惜,距离实在太远,中途被察觉的可能太大,而挖到赵贵妃的院子只需横穿一条七丈宽的湖泊便可。

  如此,子债母偿,倒也算不得冤了。

  鹿角海棠花瓣却是她故意落在屋内的,刺客一进来必是要踩到的。会带上淑妃和白凤仪,算是给白凤仪对她动手的一点儿报复吧!

  夜里凉风,卷着院中梅花香味,轻轻的一浪接一浪的涌进屋内,清新缠绵,“睡吧,再有两个时辰也该起了。也不知京里的事情还顺不顺利……”

  第二日清晨,不过寅时二刻灼华就被捉了起来梳妆打扮,匆匆吃了几口燕窝粥,便跟着队伍一路摇晃到了太庙。

  太庙是皇帝举行祭祖典礼的地方,共有三重围墙,由前、中、后三大殿构成三层封闭式庭院。

  前殿为太庙的主殿,面阔十一间,进深为四间。大殿两侧各有配殿十五间,东配殿供奉着历代的有功皇族神位,西配殿供奉异姓功臣神位。

  重檐庑殿顶,三重汉白玉须弥座式台基,四周围则是青玉护栏;殿内主梁包以沉香木,其余建筑构件均为名贵的金丝楠木。大殿内壁及廊柱皆贴赤金花,雕龙画凤,极尽奢华。

  待皇帝仪仗到达时,百官已经分列了队伍恭候。

  走过长长的主道,帝后行于最前方,进正殿祭拜,随后是皇子皇女、华阳郡主灼华和静文郡主、妾妃、宗亲于正殿外玉阶之上跪拜,百官则在广场之上。。

  一步一阶,都是规矩,亦是等级。

  祭拜结束,皇帝又于百官之前宣布,将元郡王之女恒安册封为郡主,封号静文,与沐王李勉一同入嗣德睿太子一脉,定国公府沈氏女灼华收为帝后义女,册封君主,封号华阳。

  耳边尽是恭喜之声,再是山呼万岁。

  回到定国公府已是月光明亮时。

  老太太望着灼华,轻轻一叹,目光中不知是喜是悲。

  灼华轻轻的笑着,如照耀在枝头残雪上的一缕暖阳,“不管我是否的皇帝看重,那些人还是会动手。得了这身份,一般人也不敢对我如何了。”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斑白发鬓上的华胜坠着缕缕米珠流苏,随着老太太的叹息而轻轻晃动:“回京不过数月,就遭了多少的算计了?我情愿你做个普通闺阁女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灼华安抚着担忧的老人家,“祖母不必担忧,我能应付的。您看,这么多次了,我依旧好好的。”

  “伴君如伴虎,前一刻高高在上,后一刻便跌进泥里,这样的例子还少么?”老太太掰过她的肩膀,皱眉问道,“阿宁,你同我说实话,你当真无心彧儿么?”

  伴君如伴虎,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啊!

  “无心。”灼华摇头,“这一回我需要解决李怀的算计,不得不借助殿下手里的势力,礼王府身份敏感去不希望他们牵扯进与皇子的纷争中。待这件事情结束,我会尽量避免与殿下见面的。”

  老太太却是知道的,感情这回事,不是单方面拒绝就能彻底结束的,“仪姐儿呢?”

  灼华默了默:“这、孙女就不知了。”

  “不知?你还想着框我么!”老太太沉着面色,眸光中含了冷意,似冬日寒风刮过了脸颊,“若不是为了彧儿,你同她还能有什么揭不过去的,能叫她在你受伤的时候对你动手!”

  要怎么说呀,总不好告诉老太太她是饿晕的、累晕的?灼华只能解释道:“只是误会,受了伤失了血,原就晕着。”

  “你就是太好性儿了!她明知你受着伤还敢动手,就是不该!”老太太气愤道,“淑妃如今也是越发的出息了,处处明面上的偏心,是想做什么,打你的脸么!你才是她嫡亲的侄女儿。”

  “祖母,大家可都说您偏心我偏的没边儿了。”伏在老太太的膝头,灼华笑弯了眉眼,新月皎洁,“亲情也是讲缘分的,表姐自小在娘娘跟前长大的,我如何能比,我也没想着同谁比。阿宁有祖父祖母还有爹爹,旁的人,我不在乎。”

  “摧心肝!”老太太心头暖着,恨不能把心窝掏给她,“你如今是郡主,她又得淑妃宠爱,往后宫里行走怕是常常照面着的,事事都要小心,如今就敢当着人的面对你推推搡搡的,谁知人后又生出什么心眼儿来。”

  “若是表姐不能得偿所愿,任何出现在殿下身边的人都会成为她怨恨的目标。”灼华笑着,犹如盛开的白梅,花瓣尤带清露,光线下闪着夺目光彩,“我少出门,避开些,大约也说不上什么话的。真要做什么,吃亏的可未必是阿宁呢!”

  哪怕是知道她的本事的,但是长辈对小辈的忧心却是不会因此而减轻半分。老太太垂眸看着她,额头上凝出了皱眉,每一道里都是对她的担忧和不舍,“若是当初你未去守城,未去替他们争……”

  灼华却道:“可我不后悔,真的。那么多人付出生命,不该最后的只落得一场悲凉。这是他们该得的,也是我该得的。”

  “也罢!咱们沈家的女儿,也不该是那懦弱惧事的!”老太太默了默,幽幽道:“说来也是叫人唏嘘,悦哥儿就这样没了。”

  “谁、谁没了?”灼华支起了身子望着老太太,满是愕然,浅眸迷惘了起来,沉重的愁滋味无处寄托,心头闷的厉害,“没了……”

  “魏国公府的徐悦。”

  天上一汪圆月,明亮的有些刺眼,似挂在了皇城东方无妄塔塔尖的夜明珠,风吹得急,带过几片乌色云朵,远远看去好似要将圆月扫落,摇摇欲坠的样子。

  往回走的步子有些摇晃,似缥缈无可依的一缕沉水香的青烟,随时都会消散,背阴带着几许清愁和迷茫。

  倚楼搀了她一把。

  灼华抬起眼,长长的浓密的羽睫轻轻颤了颤,待了些湿润的光泽,回头看着方才走过的那条长长的游廊,迂回蜿蜒,正似勾心斗角、曲折难测的人心。

  她想办法给他提示,想助他躲过这一劫,结果最后,他还是死了。

  徐悦,终还是没了。

  就如前世一般的时候。

  还清晰的记得上回分别时,他说,下回见不知要何时了。她以为很快就能见到了,待他们打赢了北辽,回京交旨,就又能见面了。

  她以为,她可以改变些什么的。

  那张笑起来温柔又漂亮的脸。

  再也见不到了……

  她对重生后的生活的一点希冀,一同随着没有了。

  她那么努力的活着,那么努力的改变这一切,真的有用么?是否最后还是走了前世的路?

  心头忽忽生出一丝倦意,这样的算计,莫非真的没有到尽头的那一日么?

  全是枉然!

  第二日,徐悦身死的消息传了开来。

  原来,大战告捷后,北辽又纠结了一支队伍反扑,徐悦带三万将士应战,谁知军中出了习作,混战时,一支冷箭将他一箭穿心,打下了半月关下庆城峰的悬崖。

  一同传来的还有刑部的消息,程尧被判了死刑,而当日夜里却被人发现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了?”

  “恩。”李彧端坐在她的对面,笑意潇洒,“人已经拉去乱葬岗了。”

  “是谁同应泉真知会的?”嘴角牵扯出一抹寂寂冷意,灼华眉梢微挑,淡道:“可有把握到时候一并牵扯出他来?”

  “是何时亲去同他商议的,大约也是为了将他扯进计划里,防止五皇兄的人反咬一口。”李彧深邃的眸中闪过算计的寒光,“一旦揭破,何时保不住,自会拉着三皇兄的人一同下水。”

  顺利除掉了算计自己的何家,斩了李怀一刀,该高兴了,可灼华此刻却只觉得无趣,心口缺了一块的惶惶然不知前路的迷茫。案边的小矮几上搁了错金描兽的小香炉,点着旃檀香,她是不爱香的,却忽然爱上了旃檀香沉稳的清淡气息。

  青烟袅袅飘散在屋中,隔阂在她和他之间,多了几分朦胧之意,他的面色蒙蒙中多了几分湿意,唯一双黑眸依旧亮的厉害,仿若蓄了真情在里头,又似一头异兽贪婪,以“情”为诱饵,勾着她去接近,伺机将她吞噬。

  她对他的“情”,无感了。

  可是,徐悦不也知道了亲近之人要害他么?知道了,防备了,最后依旧逃不出宿命的冷漠。

  徐悦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该她踏上旧路了?被他、被沈缇、被白凤仪,算计、利用,最后受尽折辱,绝望的死于冷宫!

  李彧看着她,只觉几日不见,她的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情愁,如同秋风拂落枝头花瓣的茫然伤感。

  还有那日家宴上的,转瞬即逝的恨意。

  为什么?

  他想不通,猜不透。

  不自觉的,他的嗓音里尽是温柔,“阿宁有心事?”

  这个算计的真凶却如此悠闲自得,灼华对他的关怀恍若未闻,垂眸掩去眼底的厌恶,只道:“程尧现在人在何处?”

  李彧心头略过一缕失落,“在程家乡下的一处庄子里,年关下,出城查的严,程家大约会过完年再将他送出去的。”

  转首窗外,天光正盛,丝毫感受不到人间悲凉,灼华问道:“程家庄子附近的田地是谁家的?”

  “吏部右侍郎的张成敏。”

  “这么巧,三皇子的人?”淡淡一笑,灼华轻道:“这场戏倒是真的有意思了。”

  李彧笑了起来,舒朗快意,“三皇兄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个大惊喜等着他,表情大约会很精彩。”

  灼华忽觉心底疲累,有些漫不经心了起来:“两位殿下损失不小,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有一段安静时日可过了。殿下也好好筹谋筹谋,这几个月也别歇了心思,待二位喘过气来,大约攻势凶猛了。”

  “我知道。”

  默了默,李彧食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