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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威势(二)

  “便是这几个人了,宋嬷嬷说话的时候全然是没摆在眼里,自顾的交头接耳,还有这两个……”长天和静姝从一叠纸业中抽出几张来,分别放好,一一指了名字分说:“针线处的王妈妈,管着炭火烛火的崔妈妈,至始至终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定也不是好相与的。”

  宋嬷嬷赞赏的点了点头,稳重道:“观察的十分仔细。”

  “她们的情况你们两个都晓得,秋水和静月那里也交代一下。”灼华侧身靠着枕头,打了个哈欠,“明儿一早再应付她们。你们今日也自顾好好想想,若是你们,要如何对付这几个难缠的。”

  几个丫头齐齐应是。

  宋嬷嬷托着她的背,抽走了迎枕,顺好她的青丝好好躺下,掖好被角,放下幔帐,小声道:“姑娘好好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宝华寺供的香囊还有那茶叶,这回托邱妈妈送去,该怎么说……”马车颠簸了半日,灼华累的很,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这厢宋嬷嬷把人打发了出去,那些个管事转脚就去了邵氏那里。

  “什么都没问?让你们自己拿主意?”邵氏惊讶的看着底下的两个管事,倒是看不明白灼华是个什么打算了。

  “是,夫人。郡主舟车劳顿说是累了,没有露面儿,都是她身边的那位宋嬷嬷说的话。”管着针线的王妈妈肖尖儿下巴颇是凌厉,回道:“说是一切按规矩办事,叫咱们拢了紧要的事儿明儿一早去回话,细碎的都各自做主。”

  “奴婢带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去,鹤云居的丫鬟婆子倒也十分客气,点心果子的大把给了吃,但不计问什么那些人嘴里却是半个字都问不出来的。”管着烛火炭火的崔妈妈生的板正的方脸儿,眸色间有尖利的刻薄之色,接了王妈妈的话道:“那宋嬷嬷像是有些出身的,说话不紧不慢倒是十分会捡重心说,清风云淡的敲打着,已经有不少管事儿的偃旗息鼓了。”

  邵氏拧了拧眉,挥手叫了退下去,看了卞妈妈一眼,“别是给她机会笼络人了。”顿了顿,竟是生出几分骄傲来,“没成想她小小年纪倒是颇有手腕,她初来乍到,偌大的院子竟也看顾的滴水不漏。”

  卞妈妈一看邵氏的神色,晓得她是欣赏郡主了,立马道:“但凡手腕厉害的,心计也深些,心里头想些什么也就没人看得懂了。”用力咳了两声,又道,“太夫人说免了晨昏定省的,她却非要日日来这儿做戏,如今她在太夫人和世子爷眼里可是孝顺的不得了了,倒显得夫人……”

  何妈妈站在屋子外头听着,无声的骂了几句,人家好好的一家子,非叫你挑拨的家宅不宁,也不怕遭报应!

  邵氏气了起来又生生压了回去,经了上回的事儿,她也晓得怒极之下说话做事容易出事,便狠狠灌了两口凉茶下去。

  卞妈妈眼珠儿一转,细声道:“立规矩立不得,托付庶务却是夫人对郡主的看中了,便是宫里也而不能说什么的。总也得让上上下下的人都晓得您才是府里的主母。只有您的威势盖过了郡主,府里的奴才才不会拜高踩低的去欺负二爷和二奶奶了。”细瞧着邵氏神色微微动了一下,紧着又道,“二奶奶是柔婉的性子,便是夫人平日里看顾着都有那不长眼的奴才懒怠不尽心了,若是……”

  邵氏虽不甚了解灼华但也了解自己的长子,是断断不会去欺负二郎的,但也难保下头人见风使舵了,可又怕闹得太过长子对她更是冷淡,是虽说偏心次子可到底是自己生的,从前便罢了,如今在一府生活,哪里能一点都不去在意长子的心思了。

  心底复杂着,有些揣揣不利索,最后只道:“叫下头人为难几回也就罢了,她身子差,年节下的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宫里和亲家那也不好交代。”看了眼卞妈妈,欺近傍晚的光线下,卞妈妈的气色有些灰败,邵氏惊了一下,便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好好养着,踏踏实实过个年。”

  卞妈妈还待说几句,却也觉得气喘的厉害,有些体力不支,便也退下去了。

  卞妈妈一走,何妈妈端着热茶进去,“天气寒凉,夫人喝盏热茶。”又把身后小丫头手里的托盘接了过来,放到桌上,上头摆了个精致的香囊。

  邵氏轻轻呷了口茶水,茶水清冽的香气随着氤氲缓缓飘起,抚在面上温柔舒展,微微挑了挑眉,惊喜道:“这茶不错,初尝是清冽,后味甘醇,仿佛没吃过呢!”

  何妈妈“咦”了一声,奇怪道:“邱妈妈送来的,说是世子爷是数着日子算了您这里要吃完了这才又送过来的呢!”

  “悦儿送来的?”邵氏微微讶异了一下,“以前也送过?我怎么不知道?”

  何妈妈似微微惶恐了一下,袖手道:“这奴婢倒是不晓得,往日里这些并不是奴婢负责的,不过邱妈妈说的话想来是不会有假的。”

  邵氏看着茶水,狐疑的拧紧了眉。

  一旁伺候的丫头闻着味儿道:“似乎,在卞妈妈屋子里闻见过这样的清香茶汤味儿。”

  “不要胡说,茶汤的味儿都差不多,哪能闻闻就察觉出来了。”何妈妈呵斥了小丫头一句,垂眸微微一笑道:“听说这茶是郡主和世子爷按着古书上的房子亲手配的。奴婢瞧了瞧茶水渣子,有松针、梅花、胎菊,用的猴魁做的底儿,松针和梅花还是两位主子亲手烘制的。奴婢问了胡大夫,果然是清新降火的好茶。年关下夫人劳累上了火,正巧了,可不的说母子连心么!”

  邵氏捧着茶盏,忽觉嘴里不是味儿了,既高兴又烦躁,满心的纠结和复杂。

  何妈妈拿了香囊给邵氏看,“这香囊是郡主着人送来的,说是在宝华寺供了七日了,太夫人那里也有一个。”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多事,让胡大夫瞧了里头的东西,说配料很好,都是安神助眠的。夫人有头风之症,冬日难免难熬些,这里头的香料药材确有缓和之效。”

  邵氏拿着香囊闻了闻,清新淡雅,主味仿佛是蔷薇,倒是她喜欢的,抬头看了何妈妈一眼,“你倒是也细心。”轻轻叹了声,“郡主也有心了。”

  月莹莹,风悠悠,星光与灯火交织,璀璨一片。

  夜里徐悦回来时灼华已经睡下了,还是老样子,闷头闷脚的缩在一角。

  沐浴更衣,他上了床去,把人拖进怀里,她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回来了”,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仿佛什么都没变,她依旧清浅如梅的婉约,依旧会在雪天等在门口,然后同他一起回去,还是会婉转撒娇逗趣,亲热的时候依旧妩媚的唤他悦郎,但她会闭着眼。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她依旧乖巧的蜷缩在他怀里,却选择背对着他。

  徐悦晓得她喜欢孩子。

  她抱着凤梧、抱着那对龙凤胎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珍重,笑的那么柔软,仿若那是自己的孩子。

  刘太医说,她的身子近年里是不适宜生育的,一年中总要病上几回,每回必是轰轰烈烈的,即便怀上也未必能顺利生的下来。

  他是不介意的,可她不信。

  他是喜欢孩子的,可他自来不敢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怕让她伤心,那日其实他心底确实怀了期待,想着或许能同她有个孩子,他高兴的很,不小心还是流露了出来。

  她察觉到了。

  所以,在她感觉到他想要孩子的那一刻,她开始拒绝他靠近她的内心。

  他了解的,她不会介意自己的丈夫有妾室,可他也晓得,她会介意心中爱恋的人有妾室。

  她堵上了他好不容易才撬开的缝隙,然后静静的等着他变心,等着他开口去同旁人有孩子。

  成婚初初几日时,她眼中对生活有期待,现在,暗淡了随意了。

  有时候会发现,她看着他或者看着旁的什么发呆,茫茫然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又一副巧言笑兮的模样,说着没事。

  徐悦晓得她服着逼子丸,不敢有身孕,他不勉强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装作不知的尽量更加温柔的宠着她,全数收起对孩子的期待和喜爱。

  她既说数十年如一日,那他便给她余生数十年。

  第二日一早,卯时刚到没一会儿,秋水备了热水进来。

  “姑娘,管事们都在前头翠竹堂候着了,时候差不多了,您起身泡个澡吧。”

  徐悦浅眠,秋水推门他便醒了,轻拍着怀中轻扭的妻子,隔着幔帐问:“管事的来此处做甚?”

  秋水闻徐悦声音,顿了一下,回道:“回世子,夫人最近身子不爽,便把庶务托付了郡主。”

  徐悦抿了抿唇,黑眸微沉,低声道:“让他们候着。”

  “别……”灼华把手伸出了被窝,虚拦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年节下了事儿多,别让他们白废了时光。”

  “我陪你。”徐悦要起身,灼华把他按了回去,努力睁了睁眼,打了个哈欠,“杀鸡焉用牛刀。没几日朝廷就要封印了,白日够你忙活了,今日不必上朝,你再睡一会儿。”

  又在他胸膛上伏了几息,灼华撩帐叫起。

  三四个月没有理庶务了,冬日里忽忽这般早起还真是折磨啊!

  泡了澡穿戴整齐,吃了半盏的燕窝,灼华带着秋水几个出了屋去。

  腊月的卯时依旧漆黑一片,宛若银灰瀑布,无边无际的泼洒着寒凉,空中零星点缀着几颗璀璨明珠,一轮圆月晶莹悬在空中还未离去。

  凉风在游廊中冲撞着,拽着廊下的灯笼摇曳飞转,灯火明明灭灭着,带着潮湿气息重重的扑在身上,依附在面上,冰凉刺骨。

  月光下,寒风掠过池水,粼粼波光闪烁反射在周遭人与物,苍白皮肤更显透明,浅眸却耀起无边的潋滟。

  绕过游廊,进了理事的桑竹堂。

  管事们见着灼华进去,倒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郡主金安。”

  灼华平和的叫了起,在正屋的首座坐下,和和气气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年节下,各位总要辛苦些的,好好办下差事总也不会白叫你们辛苦一场。好了,开始吧!”

  倚楼警觉的看了眼偏室的位置,悄没声儿的靠过去瞧了一眼,瞧见是徐悦,松了口气。

  灼华瞧着她的神色便也晓得谁在里头了,弯了弯嘴角,集中注意力开始应付这些难缠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