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宫宴的都是三品上的大员激起有爵之家,基本都到了,与家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右的闲聊着,不少声音都在谈论今日也来了元宜县主。
户部尚书宗夫人年约四十,打扮的颇为贵气,她轻笑道:“这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国公爷和夫人都落座了,怎么不见那元宜县主呢?”
她的女儿是五皇子妃。三皇子和五皇子如今都的如火如荼,三皇子的钱袋子又是毁在沈家和姜家手里的,五皇子能翻身真可说是沈灼华的功劳了,见着三皇子的外家坐在一旁,总要找找人家的不舒坦的,“这又能退敌,又有巧心思的,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的。宣平伯夫人可见过啊?”
宣平伯乃是三皇子的外祖父,在朝中任着工部尚书的差事。
赵夫人冷笑一声,不屑的瞥了瞥嘴角,“惯会算计的,能是什么好的。不来才对,大家闺秀就该学学女红,读读女戒女则的,整日打打杀杀的全是蛮力粗野,戾气这般重,可不要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凤架。来了也是丢人现眼。”
宗夫人挨了长平侯袁夫人一下,吃吃一笑,又道:“我记着侯爷与沈大人曾在锦州共事过,想来是也见过县主的吧,你家二姑娘与县主年龄相当,想是一道玩过吧?”
袁夫人自打死了一双儿女,就不大会笑了,这会子有人提起继女,保养得意的脸皮竟是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忙是端了酒杯吃了一口,淡淡道:“不曾提过。”
一旁礼部侍郎夫人扬了扬手中的绢子,道:“我表侄儿娶了文远伯家的次女,倒是听说了些。说那元宜县主是个诗书不通,女红粗陋的,还惯会装傻充愣迷惑人心。”
左侧的永安侯苏夫人心中暗笑,能把苏仲垣兄妹算计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会只是个装傻充愣的?这些个夫人好歹也是高官家眷,竟如粗陋妇人般一无所知,真真是可笑。
赵夫人闻言讥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诗书都读不进去,还能出什么有用的计谋,说不定那些个所谓的守城之功,就是沈家给她抢来的。一个黄毛丫头,能杀敌?简直是笑话,定国公府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宗夫人斜了她赵夫人一眼,嘴角弯起一抹讥讽。你外孙的人抢功都失败了,人家就算是抢功好歹还成功了,这就是心机本事。
“那倒是未必,当初可是周恒和杨修给他出来证的名,听说那北辽的耶律梁云……”侍郎夫人忽的停了说笑,指着大殿门口的一抹清丽高挑的身影惊叹道,“那姑娘是谁?倒是未曾见过,竟、竟与清澜郡主有几分相似,好一身气派。”
赵夫人顺着侍郎夫人的手看过去,下一瞬,不由的皱起了眉。
“灼华!”
听到蒋韵喊了那女子一声,众人恍然,这便是元宜县主了。
殿中一下子静了下来,纷纷朝着大殿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出现的新面孔脸蛋小巧,额头饱满,眉目精致,眸色浅浅,容色清丽带着些许苍白的病态美,柔软的滚边绒毛轻轻抚着尖尖的下巴,称的脸蛋更小了。殿门口的宫女替她解下披风,这才看清楚,她是极为高挑清瘦的,腰似盈盈一握,手腕白皙细嫩,似稍一用力就要碎裂,竟是弱质纤纤的模样。
同是病态美,大伙儿又默契的纷纷看向白凤仪,只见她美眸迷雾,带着淡淡的哀愁,眉尖微蹙,似忧似惊,说不尽的柔弱又可怜。而沈灼华则不同,寒风下她锦帕掩唇轻轻咳了一声,依旧背脊挺直,仪态端庄雅正,是柔弱的却也是坚韧的。
或许年轻男子更爱白凤仪的我见犹怜。而夫人们却更欣赏沈灼华的坚韧气质。
三公主晋怀和几个贵女正与她说话,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温柔又亲切,或行礼或回礼,动作优雅行云,裙摆微动,身姿盎然,周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雅然贵气。今日这满殿的女子,美艳者颇多,她的容色算不得惊艳,可她只消那般轻巧的一站,便已经叫人移不开眼。
太过美丽的女子总给人以压迫感,沈灼华的美就恰恰好,赏心悦目又不会给人以威胁感。就似指尖梅花,沉静如水,优雅从容,温柔又冷清,另有一番动人心魄的味道。
宗夫人手肘微微碰了赵夫人一下,扬眉道:“这般气质,说是公主也有人信罢。还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呢!”
赵夫人冷哼一声,撇过头,眉头紧锁。
蒋楠见她咳嗽,忙催了蒋韵去将人带进来,周恒正好从殿外进来,跟着三公主嘻嘻哈哈的说了两句直接抢了人走。
周恒的脚步极快,灼华被他拉着,跟的有些踉跄,看的众人一阵心惊胆战,就怕给她摔着了。蒋楠有些失态的惊站了起来,引来众人一脸看戏的笑。
两人在老太太下首坐下,眼光缓缓看过大殿,臣子及其家眷基本都已经到了,灼华瞧见庆安候府已经到了,却未见袁颖身影,再看玉阶上头妃嫔的位置,也来的差不多了,苏嫔也是不见人影。
灼华垂眸浅淡一笑,理了理袖子,恒了周恒一眼道:“我以为你不来呢!”
周恒皱皱鼻子,一脸的哀怨,“焯华今日要替你查账,没空搭理我。娘娘传了口谕叫我一定要来,散了席我还要去听训。”
一回京后皇帝把他扔到了大理寺,都不知道以前大理寺的人都在干嘛,案子堆成了山,每日忙的晕头转向,好容易有时间了,焯华却忙的没时间搭理他。哀怨。
灼华有趣的睇了他一眼,“东耳进西耳出。”自打有了焯华替她打理产业,她真是多了好些空闲。他呢,有了事情做,反倒是愈发的精神了。
周恒往后一仰,露出细长白皙的脖子,手肘撑在薄绒的垫子上,一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坐没坐相,哈哈一笑,朝她一扬眉,“果然了解我!”
灼华看着他的坐相无奈又好笑,难怪三哥老是要去掰正他了,堂堂贵胄子弟,却是毫无仪态,这二十年来的规矩许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偏偏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和懒散的气质,看起来只觉得潇洒无束。
睹见众家千金投来的眼神,有无知的羞涩,也有知之甚多的怪异,他却浑然不在意,自在的与灼华闲聊打趣。
近辰正时,姜家兄弟和一众皇子宗亲都到了,皆是一身华服,俊朗非凡,殿中光华一片,天之骄子三三两两相谈甚欢的步入大殿,千金们的眼神瞬间都叫吸引了过去,一时间羞红一片。
皇子们见着殿中有陌生的面孔,就坐在定国公夫人身畔的位置,眉目清丽,纤细温雅,立马明白过来此人便是元宜县主沈灼华了。郎君们纷纷投去好奇目光,实在无法将她与传言中的形象联系起来。
灼华笑语晏晏与周恒说着话,对四周的目光似无所觉。
李彧踏进大殿,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人群中的她,数月不见,这个女子似更加雅致好看了。
姜家兄弟的位置就在国公爷的上首,本就离得近,仗着两家亲近,给国公爷和夫人行了礼,姜遥和姜敏便绕去了灼华身后与她说话。
姜遥好似有个乾坤袋,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个一盏姜茶与灼华,笑眯眯道:“方才去了御书房?吃了冷风罢,喝了暖暖。”
“遥哥真是及时雨。”灼华正觉嗓子发痒呢!
饮尽姜茶,姜敏手中的白玉小罐子递了过来,哪怕看着小妹妹的眼神是柔和的,但一脸杀手般的冷漠神情还是叫人敬而远之,“姜梅子,无核儿的。”
灼华看着姜敏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不由失笑,“敏哥还是这个样子,小心把姑娘都吓跑了。”
姜敏垂眸,一甩衣袖,沉声道了一句“无妨”。
李彧是皇子,位置在玉阶之上,不好太失了规矩与姜家兄弟一样席地做到一处,见无有机会与她说话,只好先回了自己的位置。
宗夫人“咦”了一声,道:“也不知是谁排的位置,竟将武英候府排在了定国公府的边上,倒将蒋家弄到对面来了。”
礼部侍郎夫人好奇道:“蒋家?有什么说头么?”
宗夫人吃了口茶,觑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她消息太闭塞,道:“去年蒋邵氏把嫡次子带去了北燕看望文远伯夫人的时候看中了县主,都把次子,喏,就是那个少年郎。”她指了指右后侧的蒋楠,“留在了北燕,还在县主家中听学呢!”
礼部侍郎夫人十分惊讶,“是么?那么说,蒋家和沈家好事将近了?倒是极为般配的。”
宗夫人摇头,“我瞧着不像。”
“怎么说?”
宗夫人悄悄指了指左边隔了个位置的蒋邵氏,“你们想啊,县主战场重伤,即便救回来了,身子肯定是不好了。她可是皇帝封赏的,娶回去就得供着。你们也听说了吧,外头传着县主难享寿数,这样的身子怎么能生儿育女?”
“蒋家男嗣众多,不会吧?”后头的几家夫人凑了耳朵过来,小声参与。
“男嗣多,那是咱们做外人的看着多。做母亲的可不会这么想,蒋邵氏只有三个嫡亲的儿子。长子成婚三年余了,还未有嫡子,三子还不满十五,庶子到底是庶子,不保指望的,自然是对次子期盼颇多了。”
说话的夫人是大理寺卿的家眷,刚聘了长子媳妇,更能体会作为母亲和婆母的心态。
侍郎夫人可惜道:“县主也算是也巾帼英雄,最后却被人以此嫌弃,真真是……唉。”
她们的声音很小,但蒋邵氏多多少少还是听了一耳朵进去,回头看了眼次子,却见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对面的沈灼华,心中顿时颇为复杂。
通政使夫人看了蒋邵氏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是跟着县主她们一道进来的,蒋家那个许给九殿下的嫡女,与县主颇为要好。蒋家二公子看着县主的眼神,一瞬不瞬的,心思一眼瞧得透。蒋大夫人似乎也挺喜欢县主的,蒋邵氏要阻拦怕也是不容易的。”
宗夫人手帕压了压嘴角,余光扫过蒋邵氏,又看向与姜氏兄弟说话的灼华,轻笑道:“她是做母亲的,她不肯,就是嫁进去也不如意。这个县主非同旁的宗室女,能打仗,能降服兀良哈那些蛮子,可见是个有主意的,断断不会为了儿女情长纠结。我倒觉得最后难的人只会是蒋邵氏母子。一个要娶,一个不肯,有的精彩了。”
众人瞧瞧沈灼华神情淡然闲适,又瞧瞧蒋楠一脸痴情,颇为赞同她的分析。
侍郎夫人问了宗夫人道:“你方才说的位置安排,怎么的,武英候府与县主有龃龉么?我瞧着周恒与她聊的甚是愉快啊!”
宗夫人满面惊讶,拍了拍她,惊讶的瞪了眼道:“老天爷,你是活在京里头的么?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周恒周四公子,和定国公府三公子,咳……就那什么,要在一处。”
利郎夫人渐渐明白过来的表情中满是震惊。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四房太太追去了北燕想把儿子带回来,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王氏没把人带回来,自己还住在了北燕,八月回来时周恒自己家都没有进,直接就住进了定国公府。”
通政使夫人挥了挥帕子,“我还以为是周家少年与县主有什么,皇后不同意呢!查奸细、平战乱、收服兀良哈,她们多有共事,聊得来也很正常。”
“既然周恒喜欢男子,自然不会和县主有什么。就不知道皇后待会子看到周恒和沈家的人坐在一处,还相谈甚欢是个什么表情了。”侍郎夫人有些担忧那个小县主了:“难说会不会迁怒县主了。”
静安伯夫人拨了拨耳坠子,轻声道:“我听宫人说,皇后方才已经单独召见过县主了。”
大家都好奇道:“知道说什么了么?”
“难不成那二人之事县主还有参与?”
静安伯夫人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县主一脸平静的样子,想来应该只是闲聊问话吧!”
侍郎夫人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单独觐见皇后竟是一点都不见紧张后怕。”
“何止,听说见皇后之前应该是刚见了皇上。我正好从娘娘那里出来,见着皇上身边的江公公与她走在御花园,还有说有笑的。真是不一般啊,皇帝的心腹太监,便是皇子与他说话都是颇为恭敬的。”宗夫人瞧了赵夫人一眼,笑的意味深长,道:“你们说皇上会不会……”
言语未尽,众夫人表情各异。
赵氏的眉头越皱越紧,蒋邵氏愈发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