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心头一惊,大步往林子的方向走,“无事跑去后山做什么!后山有寺里师傅看守,怎么会有狼群闯进来?”她一面疾步往后山的方向去,心中思量了一下,急急吩咐道:“长天,你去通知主持和大师傅,叫人点了火把赶紧的过来,再去告诉严厉一声,把公子姑娘们看住了,没事别到外头来,快去!”
长天应了一声,主子的吩咐必是无条件服从的,她思量着这会子大和尚们应该还在大殿附近没走远,也顾不得女子形象,简直以着狂奔的速度往大殿的方向奔去。
倚楼一把拎起那小丫鬟的衣领,推着她在前头带路。
灼华带着倚楼、听风疾步走着,几息的功夫几人已经入了后山的林子,却不见有人或狼,她恨声问那小丫鬟:“二姑娘在哪个方向,快些说话!”
小丫鬟许是被那狼群吓坏了,面色发青,腿肚子打颤,走的跌跌撞撞,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说话似漏风,“在、在后山的凉、凉亭里,就、就在前、前头不远处!”
倚楼将她一扔,小丫鬟跌坐在地上,面目苍白如雪的瑟瑟发抖,得了灼华叫她去林子口等人的话后,连滚带爬的冲出林子。
倚楼、听风拔剑,脚尖点了落叶飞快的窜出去,“姑娘离远些,若有不对,赶紧走!”
“你们小心些。”灼华跟在后面,隐在袖中的右手用力一抖,一条极细的软鞭从腕间垂下。
方一靠近凉亭,灼华狠狠吸了一口冷气,竟有十余头的狼!
此刻一群野狼龇牙咧嘴的半伏着身子,围着一具、竟是一具尸体,正撕扯着、啃咬着,还有些凑不上去的野狼,正眼冒绿光的盯着跌坐在地上的沈焆灵,跃跃欲试的要扑咬上去。
那画面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叫人几欲呕吐,灼华蓦地闭上眼,不忍再看,只好从袖中抽出眼纱,把眼睛蒙起来。
沈焆灵狼狈跌坐在地上,以手撑地臀部不停的往后挪着,一身脏污,哭的无比凄惨。
狼群一步步欺近,为首的猛地扑上去,就差一寸之距时,倚楼极时出手,将狼一斩为二,鲜血喷了沈焆灵满头满面,她惊声尖叫,倚楼不客气的呵斥她,“闭嘴,赶紧将身上的血擦干净,把带血的衣物脱下来!”
沈焆灵一动不动,整个人好似化了石,愣在原地,然后自顾的哭泣尖叫喊救命。
黑脸的听风不耐烦的踢了她一脚,口气冷的要冻死人,“想死的你就待着不动吧!”
一听“死”沈焆灵立马从惊恐中惊醒过来,颤抖着爬起身来,脱下满是狼血和侍女血迹的外袍,边往灼华的方向跑,边用力的擦掉脸色的血迹。
这边倚楼和听风一连斩杀了两头野狼,刺鼻的血腥气刺激了狼群,方才还围着尸体啃咬的五六脾高大壮硕的灰狼丢下尸体,低啸着,露出尖尖的牙齿,昏暗的光线下那獠牙隐隐发着死亡之气,开始朝着她们奔袭而来。
沈焆灵眼见恶狼扑来,尖叫出声,拽着灼华不撒手,却又挪不动步子去跑,灼华被她揪的胳膊生疼,真想要一巴掌拍晕她,可真拍晕那里也背不动她。
生死难料,灼华唇线控制不住的冷硬起来,低喝道:“别喊了,还不跑!”
沈焆灵泪眼蒙蒙,满面的血迹,泪水滚滚之下生生淌出两道印记,尖声哭喊着,毫无往日娇弱的楚楚之感,只剩狼狈,“我、走不动了,妹妹,妹妹我们、会不会死……”
灼华斜了她一眼,抿着唇,实在不想搭理她,上辈子居然被这样的人算计了,简直就是耻辱!挣脱了她的手,一把拽起她的胳膊,拖着她转身就跑,听风倚楼挡在她们身后,一行人紧着撤退。
狼群步步紧逼,沈焆灵瘫软着身子,只靠着灼华的力气往前拖行,狼群咆哮,灼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不住往林子的入口张望,大和尚们怎么还不来!
拖不动她了,沈焆灵完全使不上力,僵硬的身体格外沉,灼华索性将她丢在地上,反正离林子出口不远了,只要大和尚们一到,她们就得救了!
再这么拖着她,自己的小心就要被累死了!还不如留着点力气对付狼群。
沈焆灵这时候却又有了力气,一把抓住灼华的衣袖,不让她抛下自己,咬着牙死死的拽住。
灼华快叫她气死了,叫她走,倒是走不动的,拽人的力气却一点都不小!四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叫人听着直犯鸡皮疙瘩,那时狼爪踩过落叶沙沙有声伴着林子的回旋风呜呜,狼眸在灰暗中莹莹发这绿光,恰似地狱勾魂者。
灼华尽力的控制着脾气,好言安慰着,“你放手,抓着我,你能自己驱退狼群么!”
沈焆灵浑身打摆子,咬着腮帮子,拿眼死盯着灼华,就是不撒手。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面的还是恶狠狠的狼群,倚楼听风还得护着灼华二人,更是束手束脚的节节败退。
忽的,沈焆灵身后的灰狼朝她扑去。
灼华一惊,转动手腕,挣脱了她的钳制,素手握着软鞭挥动,那是拿天蚕丝、细软铁丝和最韧的皮子制成的,极细的软鞭杀伤力却十足。
她用力一甩手,软鞭似有灵性,细细缠上恶狼的脖子,她拽了一下,没拽动,但好歹阻止了它靠向沈焆灵。
这狼也忒重了!
一咬牙,灼华使尽全力一拽,恶狼旋身倒地,脖子上泛起血红,哀嚎了一声,翻身又待进攻。
灼华也被狼甩出去的冲势带的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又立马扬鞭甩在一旁的大石上,瞬间惊起巨大声响,在林子里阵阵尖锐回响,那狼似惊似恐,竟退去了狼群之后。
狼群缓了进攻,微微退了两步,林子外头传来声声脚步,声音嘈杂,点点星火,大和尚终于来了啊!
灼华总算稍稍定下心来,却见狼群猛的发起进攻,尖利的狼爪直向她们而来。
最前头的黑狼张大了嘴,朝着倚楼的脖颈而去,灼华心头一突,来不及细想,软鞭挥出,缠上倚楼的腰肢,猛地一拽,将她拽离头狼的袭击,自己却将背后完全暴露在狼爪下。
“撕拉”一声,衣料被抓破,狼爪在她的后背留下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素白的裙衫,她还未来得及叫上一声,耳边又是沈焆灵好似能够刺破耳膜的尖叫,生生把她的痛楚声噎了回去。
痛楚冷不丁的袭来,灼华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下去,好在倚楼和听风伸手飞快,险险接住了她。
真是,太痛了!
真是,吵死了!
听风的脸阴沉的乌云压顶,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沈焆灵的嘴上。
很好,终于闭嘴了!
倚楼惊叫,心跳几乎停摆,“姑娘!”
灼华咬着牙,痛的头皮发麻,勉强一笑,却连带着眉头皱起,“我无事,你们小心……”
倚楼护着她,听风拎着沈焆灵,且战且退。
渐渐她们发现,狼群的目标只对着沈焆灵而去,听风被她拽着施展不开,几回险些遭了狼爪,灼华一把推开倚楼,让她去襄助听风,可不能让听风为了这么个蠢货丢了命。
倚楼不敢离她太远,听风只能硬拽着沈焆灵靠向她们,三人背对背,将沈焆灵围在中间。
背后疼的火烧似的,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有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灼华终晓得什么叫控制不住的颤抖了,她咬着牙极力挥鞭,太疼了便是手上力道不够。
好在倚楼和听风的功夫极是靠谱,狼群斩去半数。
这时候人群举着火把冲了过来,为首的几人功夫极好,飞身到了她们身前,拿着火把回击狼群,狼群怕火光,低咆哮,缓缓后退,然后回身奔入林子深处。
沈焆灵见到狼群退去,猛地跌坐在地上,又拽了灼华一把,正好拉扯了她的伤口,瞬时疼的她面色发白,腿一软也跌了下去。
“姑娘!”倚楼扔下剑,大步上前扶起痛的几欲昏死过去的灼华。
沈焆灵被听风打怕了,不敢大声的哭泣,只手死死的揪着灼华的袖子,任倚楼怎么掰都掰不开,抽抽泣泣不休,听风一脸阴沉,倚楼也是一脸的黑,若不是方才忙着逃命,这会子又人多,她们二人这会子真想回头一掌劈了她。
灼华冷汗涔涔,一阵回旋风拂过,骨肌顿生了寒意,耐着性子安抚沈焆灵,道:“好了二姐姐,无事了,别哭了,狼群退了,安全了,不怕了。”
沈焆灵惊魂未定,自顾凄凄沥沥的流泪,听不进去。
为首击退恶狼的墨色衣衫的少年,回身看清了被狼群围困的几个姑娘,愣了下,笑呵呵的捅了捅身旁的白衣少年,说道:“靖权,那不是白日的那个小女孩么?你家表妹来着,胆子不小,鞭法也不赖呢!”
白衣少年面容如玉,姿态清雅,明晃晃的火光下潇潇如月下松,他惊讶的看着不远处被软鞭打的半死的恶狼,想起早晨时接了她一把,那身量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竟是有着这样一手好鞭法。
他点点头“恩”了一声。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急急切切,耳边响起少年少女焦急的声音。
“阿宁,你受伤了?”
“三妹妹,你还好吗?”
灼华抬眼望去,火光寥寥,她痛的双眼模糊,眼纱有血迹点点,只瞧着朦胧一片的血色。
倚楼小声提醒,“是宋大姑娘、蒋公子、徐公子,还有白日里的那两位公子。”
尚来不及说话,便又被人扑了个满怀灼华被撞的两眼冒金星,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还不如被人一个手刀劈晕过去算了!
熺微搂着灼华的脖子哭的小脸通红,“阿姐!”
不是叫了看好了她们吗?这丫头怎么出来的?
“……熺微啊……”背后的伤口突突的跳着,火辣辣的,火把的火光在林子有摇摇曳曳,落在灼华苍白的面上更是明暗不定的虚弱,灼华实在是要笑不出来了,一只手臂被拽着,另一只手还得搂着小丫头,哪儿哪儿都疼,尤其脑仁儿最痛!
沈焆灵听到了徐惟的声音,渐渐回过了神,可她一见自己满身的狼狈,更是不敢抬头了,只能紧紧拽着灼华的衣袖,低着头凄凄沥沥的抽泣,不想叫心上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阿姐你受伤了……”熺微呜呜咽咽着去巴拉着去看她背后的伤口,瞧见那几道长长的伤口,哭的更是利害了。
灼华只觉被人生生拉扯了灵魂,痛的唇瓣都开始发麻。
蒋楠拧着眉着急着,却又不好直接上手去掰开缠着她的两个姑娘,只好出声提醒,“二妹妹,四妹妹,你、你们先放开阿宁,咱们先回去,阿宁需要处理伤口。”
熺微忙放开灼华,抹干净眼泪,抽抽泣泣的站起来帮着倚楼一道扶起灼华,可沈焆灵还揪着灼华的衣袖不撒手,险些又把灼华拽了回去,熺微蹲下去粗鲁的掰她的手,还是掰不开,听风捡起长剑一下斩过去,把衣袖斩断。
灼华嘴角抽抽:“……”断、断袖?
倚楼半扶半抱的,让她挨着自己站起来,一旁的沈家婆子立马为她披上斗篷。
蒋楠想帮忙,灼华略略避开身,他不好勉强,只好跟在她身侧,小心问道:“阿宁,你还好吗?”
灼华真是无奈,这个时候问她好不好真的合适吗?“我还好,多些表哥关心。”尽管极力克制,双手还是颤颤若风中梨花,福身谢过众人。
两位公子拱手作揖回礼,只道举手之劳。
大和尚们单手一比,直念佛号,表达了歉意,又道是寺里的疏忽,才叫恶狼潜了进来。
两厢里相互谦卑着,气氛和谐。
那边徐惟靠近沈焆灵,柔声的问着,“表妹可受伤?”
沈焆灵低着头微微摇了下,窘迫的掩面哭泣,徐惟递上帕子,轻声安慰着,沈焆灵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柔弱无力的倾倒在徐惟的身上,泪已涟涟,身姿如柳,听着心上人的安慰又是一番小声哭泣。
灼华懒得去听,只想快些回去伤药,走路时一阵拉扯,只觉得自己快要一佛升天了!
倚楼阴着脸,赤红着眼瞪着她,“姑娘还还晓得疼!属下只当姑娘是铁打的……我能顾着自己,你扑过来做什么!”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皆是十分惊讶。
火把的碎碎光影落在灼华的眸中,似银河纳了点点星子,她只是一笑,“你护着我,我不得护着你么。”
倚楼和听风与她而言,可不是普通护卫,那是两世的情意,她们为着自己舍去性命,她自然也是不能眼看着她们受伤的,这些旁人自然无法明白。
倚楼撑着她慢慢往前走,低声道:“我们自小死人堆里练出来的,早麻木了,受点伤算什么。姑娘护着自己,便是护着我们了。”
灼华觉着眼前有些发黑,脱力的利害,“尽胡说,都是血肉身躯,哪能真的麻木……”话不及说完,手一松,就往下栽,好在沈烺云极时过了来一把拖住了她。
本就清冷的眉目此刻更是肃肃沉沉,满眼的焦急,他将灼华一把搂住,横抱而起,连一眼都未分给胞妹,急急就往苍云斋去。
主持大师得了知会,早已经候着。
狼爪留下的四道伤口又长又深,在林子里又耽误了那些功夫,鲜血干涸黏在了伤口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剥离开,灼华昏迷中硬是痛醒了过来,气呼呼的咕哝了两声,又昏了过去,倚楼和主持离得她最近,一听,倚楼担忧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连大和尚也抽抽了两下嘴角!
出家人心性好,立马恢复了平静,大和尚细检查了伤口,虽看着触目惊心,好在都只是皮肉伤,好好养着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只是免不了要留下疤痕了。
长天直念阿弥陀佛,几道疤痕而已,无妨无妨。
开了药方,熬得、涂的,主持师傅叫了夜里小心伺候,只要不发烧,明日里伤口收了就没事了。
长天给熬了药又细细喂着她喝下,药效发作,伤口不再那么疼,灼华来不及从昏迷中清醒又沉沉睡去。
这一晚灼华睡得极不安稳,一忽会儿痛醒,一忽会儿冷汗连连湿了衣裳,长天几人忙着给她更衣、擦药,又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浑身是汗的身子,夏日炎炎,一顿折腾下来灼华难受,她们也俱是一身的汗。
看着她痛醒又睡着,睡着又汗醒的,最后索性叫了婆子团团围住了屋子,只给她盖着一条丝滑的薄绸,晾着伤口,省的一会子更衣一会子擦身的,老扯着伤口。
没多久,宋文倩和蒋楠等人都来瞧灼华,长天机灵,笑眯眯的将人挡在了院外,又团团谢过两位公子的出手相救,只道待姑娘伤愈再亲自上门拜访。
言语间长天伶俐的发现,原来那白衣公子竟就是魏国公府世子徐悦,正是徐惟的嫡亲大哥,而墨衣公子则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子,武英侯府的周三公子周恒!
徐悦常年在营里刀枪棍剑的,再者战场上受伤是常事,手里自然也有着常人寻不到的好伤药,来的时候也给灼华带了两瓶过来,“红色的瓶子是用来止血的,白色的待伤口收住之后再用,或可不留疤痕。”
长天一听自然高兴的很,满脸的堆笑,笑吟吟的谢过。
宋文倩是姑娘家,长天便带着她进去看了眼昏睡的灼华,清清冷冷的宋大姑娘一看那红肿利害、皮肉微微外翻的伤口,冷着脸低声咒骂的几句:庶出的就没一个省心,都不是好东西!
长天、倚楼和听风听罢,深以为然,险些没有点头认同。
待宋文倩走后后,与倚楼听风雨说起徐悦和周恒,直感慨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遇见的都是身份相当的人家!
又一轮擦洗涂药后,倚楼悄悄去了红竹院,检查沈焆灵和她侍女今日的穿着配饰,因为狼群不正常的反应叫她起了疑心,怎的狼群只盯着沈焆灵攻击?还有,天都黑了她还跑去林子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