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匆匆过,煊慧的肚子已经六个月,姚氏的也近四个月,两个都吐的厉害,半点没有因为月份大了而渐次好转起来的迹象。
据有经验的婆子说,这是因为怀着男胎,所以反应格外激烈些。
两个翰林大人既高兴又都急的很,但凡衙门没那么忙,总要日日回来陪着妻子的。
但好在两位孕妇都开始慢慢的,将前几月瘦下去的肉长回来了。
为了让姚氏好好养胎,灼华又接手了三房的庶务,一下子又忙碌起来。
柳夫人也全权接手了柳府的事务,半丝不叫煊慧费神,几个弟妹都是良善之人,变着法儿的给煊慧做吃食,哄着她多吃几口,叫她感动不已,也叫旁的府邸的小媳妇们羡慕不已。
女子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如此么,公婆宽容,妯娌小姑相处和谐。
至于柳扶苏,据孕妇沈煊慧的观察,这家伙依旧觉得自己深情于前头那位姑娘,隔三差五就要念几句伤怀又纠结的酸诗,于是,她也依旧晾着他,不冷不热的,客客气气的,偶尔吐难受了,哼哼几声,哪怕是半夜里,柳大人也能在几息之间从左稍间到达右稍间。
孕妇么委屈又难受的掉个几滴眼泪,再叮他几句,每每折腾的柳大人手足无措又心慌意乱之后,她便心安理得的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去了。
然后,柳大人向沈大人讨教,是否所有孕妇都这么情绪不稳,沈大人频频点头,“前一刻还在笑,后一刻就哭的止不住,今日爱吃果子,明日就爱吃糕点了,说她终于长肉了,她说我嫌弃她胖了……”沈大人沉吟了一下,最后总结道:“恩,她们辛苦,总之,顺着就是了。”
柳大人受教的表示明白。
七月下旬的时候徐悦来信,说是已经返程,约莫两日后到京,信的最后又有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灼华:“……”
是不是她对徐悦有什么误解?
他真的只是因为她“合适”才想着娶她的么?
还是,她想多了,旁的夫妻都是这么相处的?
不明白啊!
也不能怪她么,前世她得到都的是假的呀,而且她似乎总是在等,等他先去安抚旁的妾室,等他先去处理重要的事,只有他需要她去牺牲、去挡灾难的时候,才会“深情”的出现,几句甜言蜜语,几句无可奈何,哄得她以为这情是真的,哄得她去付出。
真正的夫妻会做些什么,她不晓得,没有体会过。
不过,灼华一笑,这样也挺有趣的。
说是两日就能回,没等到徐悦和岑华、岑连进城,却是在第四日的夜里,等来了一群杀手,好在灼华早有布防,纵使来的都是高手,也一并给他射成了马蜂窝。
人头砍下,全数摆在了秦王府的大门屋檐上,一溜的齐整又森森然,气的李怀当场吐了血。
可他哪里敢说彻查,不小心就查到自己头上去了,只能咬牙活血吞了。
李锐得到消息,哈哈一笑,“还好派出去的都老子从外头雇的杀手,否则吐血的就是老子了!”
袁颖与灼华的想法有志一同:“人傻钱多。”
徐悦等人,终于在第五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快马加鞭进了城。
岑华、岑连回到了禾望居,灼华总算安心了。
“怎么耽搁了?”
带着银面具的岑华高冷回道:“回程的时候受到埋伏,赵大人受了重伤,饶了远路先为赵大人寻了医馆医治,所以耽搁了两日的功夫。”
看来李怀给李锐送去不少银钱了,灼华问道:“徐悦可受伤了?你们呢,可伤着了?”
岑华摇头,“都只是轻伤,不妨事的。”
灼华稍稍放心些,“这两日好好歇着,不必值夜。”
岑华和岑连想说不必,长天却笑道:“姑娘疼你们,好好领受便是。”
处理完了庶务,灼华去了老太太处请安,又绕道去配姚氏说了会子话,回到禾望居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徐悦正坐在书房等着她。
“回去见过家里人了?”
“见过了。”徐悦一笑,起身朝她后头挥了挥手,示意秋水长天关门出去。
秋水长天笑眯眯的退出去,关上门。
“衙门也去过了?”
“刚从宫里出来,不急,陛下允我休息两日。”她一靠近,他便楼了上去,在她嘴角啄了一下,顶着她的额问道,“有没有想我?”
旃檀香温柔又沉稳,灼华被他一问,微垂的羽睫扇了扇,嗔了他一眼道:“我每日都忙得很,没功夫想旁的。”
“旁的?未婚夫怎可算旁的?”徐悦挑眉,托着她的后颈,俯身直吻的她气喘吁吁,“没想我,怎的还把岑华和岑连来保护我呢?”
微微苍白的脸色忽忽变得粉嫩起来,灼华不好意思的推了他一下,却听他闷哼了一声,似乎痛苦的样子,抬眼见他脸色不大好,白袍心口的位置渗出了血色来。
灼华一惊,忙扶着他坐下,唤了秋水长天送热水进来。
全然忘了男女之防,替他宽了外袍,解了中衣,露出被血水染红的布条,灼华忍不住的数落道:“受着伤也不晓得好好养着,还乱跑,也不晓得同我说一声,这下好了,伤口蹦开了。夏日里伤口难养,你又时时需要往闷热的狱里跑,闷出了汗,浸湿了伤口,看你要怎么办!”
徐悦盘腿坐在软垫上,笑吟吟的听着她的数落,手指勾着她的青丝把玩,仿若寻常经年夫妻的样子,“有你日日为我换药,自然好得快。”一顿,缠着青丝的手指又去勾她的下颚,“好的慢些也无妨,又卿卿这般惦记痛着也是享受。”
“净胡说!”上完药,缠好棉布条,想起去年夏日他有叫她补过一件衣裳,还没有拿走,便把带血的外衣脱下,去出门转去内室取了干净的换上,“谁要日日给你换药了!”
“卿卿呢!”一把将她扯到了膝头上,徐悦轻轻一笑,“心疼了么?”
灼华挣了一下,生怕又拉扯了他的伤口,终是没再动,由着他搂着,抢回了缠在他手上的青丝,软声道:“徐大人好得很,那需要我来心疼呀!”
低低一笑,徐悦在她耳边道:“那我只当夫人是在心疼我了。”用力拥了拥她,“多亏你让岑华和岑连来助我,否则,赵元若怕是性命不保,我也不会只是受这点轻伤了。”
“伤口这么深,还说轻伤。”可她也晓得,上了战场,这些伤确实算不得什么了,灼华又问道:“赵大人还好么?”
他道:“需要养一阵子,倒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灼华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那便好”,又拉着他窗边的塌上躺着,“这一路累着了吧,你歇一会儿,缓缓精神。”
徐悦顺着她躺好,手指又去勾缠人家,笑意悠闲如蜜,“你在这里陪我。”
灼华拾起塌上的玉扇给他扇着凉风,轻轻应下:“你睡,你睡着了我便去抄会儿经书。”
徐悦挚起她的手亲了亲,闭上眼小憩,连着几日的奔波,确实累得很,如今同她处在一屋,不尽的安心适意,便也觉得困乏起来,却又忍不住的寻话同她说,说着便隐约含了酸意,“从前就听人家说你总是闲时抄经,这么多年了,还在抄么!”
还听人家说呢,便是捻着她同蒋楠相看过的事情说嘴了!
玉扇轻轻敲在他的手上,她一笑,“抄的《楞严经》,北燕时候抄了一半,后来一直病着,回京后事情也多,便一直没有抄完。”
“《楞严经》字数可多着呢!”徐悦闭着眼,摸索着去捏她的手腕,“常年的抄着,手腕可疼着么?”
“倒也还好。”灼华叫他捏的发痒,抽回了手,嗔他一眼,娇声道,“给你扇着风还不睡,自己睡去。”
凤眸微掀,瞄着人家的小手就又缠上去,扣紧了搁在心口,徐悦笑吟吟的闭上眸,声声讨饶:“卿卿莫气,睡,现在就睡。”
七月的天,最是炎热的时候,饶是屋子里摆着冰雕,两人的手这般扣着,掌心似困了一团火,生生闷出了汗水,灼华试着将手抽出来,却被扣的更紧。
见他昏昏欲睡,便也由着他了。
灼华轻轻摇着扇,凉风幽幽,书案上的错金小炉里袅袅飘着沉稳香气,满室的静谧,他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