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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生产(三)

  灼华这一觉睡的久,一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才醒来。

  一睁眼便是一片温柔清新的柳色,帐上绣的是垂丝海棠,斜斜的从一角伸出,姿态清丽又妖娆,粉色的花瓣碎碎流溢,花团锦簇,蜿蜒成丰盈娇娆的风姿。

  明媚灿烂的日光从窗户投入,在柳色的帐内映出柔婉的希望。

  她还活着。

  抚了抚肚子,瘪了下去,惊了一下,想要起身,却发现使不出力道来,稍稍一动,胸口就胀痛的厉害。

  徐悦察觉动静,撩开幔帐,眉眼温柔的俯身吻了她的眉心,“你醒了,饿不饿?”

  她一开口,便觉得嗓子里干哑的厉害,抬眼望向他,柳色映在他的面上,却是遮不去分毫的憔悴,她抬手抚着他的面颊,感受掌心微微扎手的触感,“好久不见。”

  他亦道:“恍如隔世。”

  相认四目相对,气息温存,心中具是甜蜜。

  她问:“男孩还是女孩?”

  他的语调平缓,有着不甚明显的激动,“两个男孩。双胎的个头小了些,祖母说也还好,当初父亲和二叔出生也没有很大,哭声有点小,不过很健康。他们很漂亮,像你。”

  灼华很高兴,稍稍有一点失望,若是一男一女便是最好了。不过,有了这两个孩子,两个嫡子,往后便也不用担忧什么了。

  “好久没有这样贴近的抱着你了。”徐悦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侧身躺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我险些、便要失去你和孩子了。”

  灼华疑问的“恩”了一声,“我好似不记得了,仿佛梦了一场,只记得耳边有你喊我的声音。”笑了笑,“还有颉儿和颃儿,明明他们那时候还在我肚子里,我却似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们了。”

  他双臂微微一紧:“所以你回来了。”

  “是,如何舍得不要你们呢?”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有力又沉稳,她心下不尽的安稳,“你这几日都在家里么?不去上衙会不会不好?”

  他温柔的一笑,拇指细细磨砂着她消瘦苍白的面颊,“递了折子,告假五日,陛下已经批了。”

  灼华点头,心满意足的靠在他的怀里,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睡了多久?”

  “睡了快两日了。”这两日的每一刻都是那么的漫长,“产道开了,你使不上力,灌了一碗参茶,尝试了好久,脱力了,太医又让灌参茶,你却突然血崩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带了一丝脆弱的颤抖,拥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的更紧了几分,“岑华去了礼王府,把阿翁抢了回来,幸亏阿翁及时回来,再晚一刻……”

  他终是说不下去了。

  竟是如此么?

  她那一恍惚的入梦,便是血崩后的昏迷吧!

  幸好,她回来了。

  他抱得用力,挤在涨的如石头一样的胸口,实在是疼的厉害,可她也好久没有这样与他安静的相拥了,便也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

  屋子里静的很,能清楚的听到彼此悠长的呼吸声,真实的感觉,徐悦享受如此与妻子紧紧相贴的亲密:“昨日沈家的人都来看你了,姜遥、洪夫人也来了,你睡着,祖母陪了你好一会儿。”

  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都担心坏了吧!”

  他应了一声:“急坏了,进来的时候几乎都是用跑的。听着阿翁说无事了,才放心下来。岳父抱着孩子抱了好久。祖母说,便是松玉他也不曾这样宠爱的抱着不撒手了。”

  她笑,“祖母自己也是吧!肯定是我太得宠了,我的孩子便也沾了我这个母亲的光了。”说罢,她又想着,若是祖母听去了又要说一句“还要不要脸了”!

  看着她笑,他的神色也愈加的光洁明亮,顺着她的话道:“那是自然,因为有你才有的他们。”

  如扇的长长羽睫在她眼下透出一片鸦青色的阴影,她思绪慢慢回缓,大抵是累了太久,有些迟钝,“那太医是不是有问题?”

  “你可以不用那么聪明的。”徐悦身体僵了僵,又缓缓松弛下来,有一丝无奈又有一丝骄傲道:“你身子弱,即便要灌参汤提神也只能用那十年的参,他却让熬老参,老参力道大,猛然灌进你的身体,你和孩子都受不住,索性你痛的厉害,喂进去的参汤吐了大半,那两个稳婆也是老手,用了止血的药,这才有时间等着阿翁回来。”

  “你杀了他?”灼华忽觉自己竟生了恻隐之心,想着这样杀生,会不会给孩子添了阴鸷之气。

  “你和孩子还在垂死挣扎,我哪里还敢起杀念。”徐悦一想起那一片血色,瞳孔不由还是一震,“交给陛下了。”

  “也好。”灼华点了点头,“姜柔如何了?”

  他道:“已经好转了,阿翁一早已经回来了。”

  她想了想:“姜柔的乳母是否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姜柔的乳母,是李郯的乳母。”徐悦道,“阿翁发现她身上有用药的味道,便同姜敏说了,细细暗查之下发现她与韦家的人有来往。乳母会染上痘症,就是她故意把因痘症而死的人的手钏送给了姜柔的乳母。”

  韦家是李锐的人,灼华明白过来,“他是针对我而来的,是不是?所以,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是想着将我们都支走,好让沈煴华拿松玉的性命威胁祖父祖母上奏请封他为世孙,再以他们的性命逼你现身。你那时候……”徐悦将事情说了个大略,“祖父祖母很好,松玉也没事,沈五夫妇已经被岑华杀了,沈煴华也疯了。都结束了。”

  原来他一早就察觉了李锐的动作,悄悄的躲在暗处盯着,将她安稳的保护起来。

  这样被保护着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仿若暖阳拢在冬日的屋檐,有光有温热,无比安心。

  “那你躲在外头的那几日,夜里有没有回来看我?”

  “有,自然有。”

  窗外蝉鸣不断,她却不觉得热,大抵是失血太多,太虚弱了吧!

  灼华习惯性的去揪他的衣襟在鼻下闻了闻,心头的如软便如二月里枝丫上新冒出的黄色嫩芽,一星一点,不动声色的绽放,填满了这几日缥缈的无处安放的惶然,“什么时候抱我回来的?还是咱们的屋子最舒服,到处都是你的味道,便是睡着的时候也觉得安心。”

  内室的矮几上摆着一尊白玉莲花小香炉,一缕乳白色的轻烟袅袅悠悠的飘着,朦胧的如絮一般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真实的、微凉的,便如那缕轻烟一般,安抚人心。

  柔情流转,便如雨后的彩虹,绚丽而温存,他的语调沉缓有力:“昨日一早就回来了。先吃些东西,然后再把孩子抱来陪你一起睡?”

  孩儿。

  灼华心下微紧,想起了李锦,那颗红痣仿若刻在了她的心口,痛与甜蜜交缠。

  他还活着,活在平凡的人家,他会过得很顺遂吧!那个人与秦宵会很好的照应他的吧!

  一阵风扑进来,吹开了幔帐,她看到案几上白玉瓶里插着一支斜溢而出的海棠花,丰盈的娇柔,伴着沉稳的香味,迤逦出一室温婉柔肠。

  她笑了笑,这样的结局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她心中我有无限温柔如波荡漾,“我可以沐浴嘛?我可不想臭臭的去与孩儿们见面。”

  他轻轻一笑,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扶她坐起,“晓得你爱干净,便是祖母骂我了,屋子里也开着窗,空气很好。每日两遍的用搀了玫瑰花汁的热水给你擦洗,你很香,也很滑。”

  一有动作,她便皱了眉,不能使半分力气,便是不用力气也痛的厉害,徐悦忧心,不敢再动她,将她放回枕上,“怎么了?”

  素手微微掩着胸脯,“痛。”

  徐悦轻轻“啊”了一声,“涨奶了?”

  他说的十分坦荡,到让她红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