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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蝗灾起

  “经历干旱,好容易等来雨水,却险些闹了涝,眼看着就要收获,全没了。”

  宋嬷嬷皱眉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大树,眼底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灾情,感慨道:“当年我家乡就是因为这虫灾,颗粒无收,那年冬天不知饿死了多少百姓。老的小的,尸横遍野,开春时因为尸体无法极时焚去,又闹了瘟疫。待道瘟疫过去,几乎成了空城。”

  秋水长天没见过此等虫灾,现在想来还不住的起鸡皮疙瘩,两人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长天垂着嘴角道:“北方之地土地贫瘠本就难有丰收,百姓辛苦劳作做,也不过求个温饱而已。一波三折,以为总会熬出来,却是定了今年没得收成了。”微微一默里有担忧扬起,“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有个饱饭吃,普通百姓今年怕是不好过了。”

  灼华问了倚楼:“咱们收的粮食如何了?今日之后米商必是要关店了。”

  长天不解道:“这时候那些米商还不趁机提价,怎么关店?”

  宋嬷嬷解释道:“不论何时何地,米面等粮食的定价都是由商行和官府统一规定的,同样等级的米商行给出一个价格,各个铺子看着情况自行向上或向下调拨一些,但绝不能超过商行给的幅度,否则便是恶意竟争,是要吃官司的。”

  长天恍然,“可官府怎么会同意这个时候涨价啊?百姓们已经很艰难了。”

  宋嬷嬷淡然一笑,摇头道:“人命和银钱,从来都是银钱重要,百姓疾苦,可官府还是要给国库一个交代的。在皇帝发出免征特赦前,官府不会阻止米商提价。”

  灼华望着窗台上一盆只剩光秃秃枝干的三色堇,枝干被啃的好似锯齿一般,风一吹便拦腰截断,好似百姓心里的那点期望经不起一丁点的摧残,轻轻的、断裂了:“丰收时米价一斗十文钱,北方之地价略低些,如今这般灾年,会在三四十纹左右。”

  “都没收成了,谁家吃得起啊!”长天蹦了起来,又忙问了倚楼米粮的囤收情况。

  倚楼回道:“各大小寺院、道观、庵堂都运去大批,西郊的庄子里也囤下整整两船,酒铺和酿酒坊囤满了仓库。府中不能囤太多,不足百担。不过严总管在两处别院也囤了些。”

  灼华算了算,除去寺院里的米粮,若是只布施与周围一片的百姓,约莫能撑住两三个月,说多不多说少也挺少,“寺里可说什么了?”

  倚楼道:“米粮给的实在多,各寺的主持确实都有问,陈叔都按照姑娘交代,只说部份赠了寺里,其余做了布施赠粥与百姓,也大约提及了一下姑娘在县志中看到的灾情。”

  宋嬷嬷笑道:“此刻那些个大和尚,怕是都在感叹姑娘的未雨绸缪了。”

  灼华垂眸长吁如叹:“原该是做好事不留名,如今咱们却是故意要留下名,也真是……罢了,希望能替父亲分些忧吧!”

  宋嬷嬷点头道:“到时候咱们沈家和各个寺院一旦搭起粥棚,其他官员府邸,北燕的世家耆老,甚至富商之家都会做出响应的。只要撑到朝廷的赈灾米银到了,老爷也可松口气了。咱们也算功德一件了。”

  撑到朝廷的赈灾米银过来?

  难啊!

  虽说北辽的奸细提早暴露,可如今查到的东西几乎又回到无,当初那个开城门迎敌入城屠杀的内奸还没有找到,北辽何时动手也不知道。

  只怕对手此刻正在酝酿计划,等着挑拨官民冲突。北燕的暴乱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北燕城破,也不知她们是否还能如上一次那么幸运,顺利躲过。

  蝗虫一过,老太太忙使春桃来喊了灼华过去。

  “听说你早早在府里囤了些陈米?各寺、道观甚至庵堂也送去甚多?”老太太拉了灼华坐下,“你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灾祸?”

  如今灾情一现,怕是不只老太太要问,好些人都想问吧?

  “祖母还记得三个月前那颗被累劈成两半的榕树么?您看。”她取出一本县志翻给老太太看,书本颇有些年代,书页灰黄的有些破烂,证明它容纳的历史十分悠远:“八十年前,那颗榕树还没有那么高大的时候也曾被劈过,后来那年北燕遭了大冰雹,不止庄稼全被砸烂连着房舍也毁坏严重,百姓伤亡甚多。”

  老太太挨着窗边的光亮细细一看,果真有此事。

  蝗虫掠过之后的天空还是那么明朗,老天似乎忘了去同情它普照下的子民,枝影落在窗纱上显得那么单薄,灼华道:“虽说大约也只是凑巧,可我心中一直慌着,一旦百姓与大灾,父亲怕是要头痛的。所以便想着趁着陈米出仓贱卖时囤下一些送去寺里,在送出陈米时也不曾叫人隐瞒,但凡有香客听到,愿意信的,这时候家中想来也已经囤下些米粮了。”

  老太太十分赞赏的同时,也觉得她十分大胆,道:“很好,哪怕无有今日之灾,只当多做几回布施也无不好的。”

  秋日的外袍上绣了朵朵霞色的云,让那素白的面颊看起来有一丝红润,只是那红润在寥落的窗影里少了青春的鲜润,灼华点头道:“毕竟咱们身为官眷,孙女不敢拿府里的名义大肆囤米,一旦引起恐慌,怕是适得其反,所以只能送去各寺,而家中只少许囤一些。希望这杯水车薪,也能有所用处。”

  老太太频频点头,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是,大肆收米确为不妥,阿宁想的很周到。百姓家中应是尚有余粮的,待到官府开仓后,咱们再架粥棚。”

  “好。”

  老太太话头一转,面色严肃道:“冬生去苏氏那里也快有一月了,却迟迟没有动静。我知道你私下见过她,不过问是祖母信你。若说先前不动手,是为了除净她的暗装,可如今如何还留着她?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上回苏氏使人下毒,灼华却只点破,甚至都没有要追究,老太太心中的疑惑自然盘踞不去。

  灼华垂了垂眸,长长的羽睫好似寒鸦于寒冬中欲起飞,扑腾着乌黑的翅,在眼窝里留下一抹浅青色的影子:“祖母,可再给我些时日么?”

  老太太眉间皱起纹路,无有怒意,只是担忧,“这是连祖母也要瞒着了?”

  灼华靠着老太太的肩头,沉闷的声调里是全完的依赖:“不是不能说,只是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阿宁从未想着瞒祖母。有些问题我还在查证,也需要时间和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想。待到查证,阿宁会全部告诉祖母。”

  “你们到底再查证什么?你要叫冬生做什么?”老太太掰正她的身子,忧心道,“好孩子,告诉祖母,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灼华摇头,嘴角习惯性的弧度里有惘然的痛苦。

  老太太心中担忧却也不敢太逼了她,终是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