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圆脸的少年,面色黝黑,五官端着,也不曾虎背熊腰,身材匀称高挑,如今十五的年岁,看上去与普通少年也没什么不同。
谁会想到,十年后他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左都督呢!
上一世里北燕的今年,将会经历灾荒、灾民暴乱,还有异族攻城屠杀。
暴民攻破沈府大门,这个小少年带着府兵英勇厮杀,挥刀退暴民,后异族攻破北燕第一道壁垒,少年得父亲之命带领沈家府兵奔赴前线,斩敌于马下,立下战功。
因为是奴籍,本是不能得封赏的,她赶在朝堂下达封赏前,让苏氏发还他们一家身契,消去奴籍,这样才让严厉获封百户一职,留在军中效命。
不想被苏氏母女揽了功劳,成了沈焆灵哀求父亲而发还他们自由身,承了严家的所有恩情。而她还想着都是亲姐妹,无所谓谁承了严家的恩情,想想自己还真是可笑的很。
所以,此生当她清醒过来之后,便让严厉跟着大哥哥一道进家塾念书,既然要做武将,那便做一个名将,能文能武,善谋略的大将。
此举便是拉拢了严总管一家,好处么,往近了说,严厉的娘管着府中所有的针线丫鬟婆子,接下来苏氏的动作,她不用怎么费力探听,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往远了说,一旦将来严厉出息,有了这份恩情在,她便多了一份依仗。
沈灼华从桌角处取了把玉扇,一折一折的打开,微微的扇着风,轻轻的、懒懒的倚着墙壁笑着,问道:“厉哥儿喜武?”
严厉一惊,双手在胸前忙交叉挥着,“姑娘不能这么叫,我爹会打死我的。”
沈灼华见他一副马上要掉脑袋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妨,他们坐的远,听不见的。”合上玉扇压下了他的手,微微扬了扬眉角,“练刀练剑的时候就喜欢了?”
严厉咧嘴一笑,十分明朗,挠挠头,又见灼华身姿优雅,觉得自己动作颇有些不雅,便又放了下来,膝盖不好意思的挪了挪,点点头直道:“喜欢!练好了,能保护大人和姑娘呢!”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姑娘看得起我,才叫我跟着公子和姑娘们一道做学问,可学这些,护院的时候也没什么用的。”
说着又低下头,眼睛小心翼翼的瞟了沈灼华一眼,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沈灼华瞧着他那一脸“我爹有话叫我问你”的表情,哪有不晓得的,必是严忠让儿子来试探她的。她莫名其妙的开始叫严厉跟着读书,一年多了,从不说出个缘由来,别说严厉读的心慌慌,严总管也是没底儿,能跟着大名儒读书自然是顶好的,可这好处哪里是能白得的?他自然想知道个清楚。
“我瞧见过你使剑,确实不错。”平日里像个大男孩儿,带着些憨傻,使起刀剑便是神情刚毅果决的很,果然人有多面啊!
“闵护卫长以前是镇皇抚司的千户,功夫十分了得,他没有藏私,把所有都教给府里的护卫,咱们府里护卫的功夫在北燕可是数一数二的。”小少年十分骄傲的说着,常年混迹在教武场,肤色十分健康,此刻隐隐带着几分绯红,青春康健。
镇皇抚司,是皇帝的亲卫,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陛下的依仗和侍卫,侍卫乃是皇帝的军事机构,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司下之人,不仅武艺高强,更是相貌俊美。
沈灼华知道那个百户,在一次缉拿朝廷重犯时受重伤,脸也伤了,这才从镇皇抚司退下来,这样的身手在京中世家中十分抢手,以一敌十啊,有这样的人训练府兵,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可人是皇帝的前亲卫啊,肚子里藏着不知道多少秘密,皇帝的,大臣的,皇子的,更何况人退出镇皇抚司,并不代表不再为皇帝效命不是?
那些侯爵之家不敢请,这样的府邸多少不能言的阴谋阳谋?而皇子皇孙不能请,把一个秘密袋子请回去,是想干嘛?收买皇帝亲卫?抓朝臣把柄?还是皇帝短处?
如沈桢一般的封疆大吏,原就是朝廷不放心的对象,沈桢那年正好回京述职,顺带问镇皇抚司的指挥使要了这个百户,并上达天听,皇帝允准。
虽说每个省都有镇皇抚司卫所,大家心知肚明,就是皇帝用来监视外放文武官员的,但沈家把皇帝的亲信请回府里,将满府上下的安危全付交托,等于是将自己剖开了放在皇帝面前,臣是皇帝的臣,臣无不能叫人晓得的。
既得了以一敌十的护卫长,又得了皇帝的信任,一举两得。听说,后来也有不少封疆大吏效仿,以表忠心。
严厉崇武,这几年跟着闵大人闵长顺连着拳脚功夫,耍着刀枪棍棒,颇有成果,府中一百八十护卫,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了。
原先少年还很兴奋,渐渐的又有些失落,问道:“我想拜他做师傅的,可是闵大人不肯,姑娘,是不是瞧不上我是奴才?”
他这样问,却并没有自我鄙薄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
这也是沈灼华看重他的原因,他身为奴籍,却从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尽管只能做一介护院,却十分认真的履行自己工作,从不因为自己是大管家的儿子,在府里有些脸面而稍有懈怠、拖懒。
沈灼华浅浅笑着,心道,闵大人估计是看出来她的用意,才不收严厉为徒吧!
严厉是习武的好苗子,而她有意抬举他,便是要为他谋出路的,闵长顺曾为皇帝亲卫,看人的本事自然也是有的,晓得他将来必有一番不小的作为,是以他在等沈灼华开口呢!
“闵大人有他用意,你该更加努力才是。”
小少年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功夫不到家才不得收为徒,一握拳,用力点头,当即表达自己的决心,“嗳!我定加倍努力习武,叫大人痛快收我为徒!”
灼华玉扇微遮唇角,轻轻笑着,眉眼温柔,清丽俊雅,只觉着这个少年十分有趣,憨直且坚韧,难以想象他将来会成为战场上的战神,道:“当初严管家本是叫你去庄子里学着管庶务的,你怎的留下当了护院?”
“我与那账本不对付,它不认我,我也不认它,在一处净是怨气。”少年微赧,嘿嘿傻笑,“我见闵大人使刀使剑颇是神气,便留下来当个护院,一样也能为府里做事。闵大人要升我做副手呢!”
灼华澹笑道:“这是你的本事,这很好。”
“我听说本朝最年轻的徐将军才二十一岁,却打了无数回胜仗了,听说他面冠如玉,惊才绝艳,却是战场上的杀神,敌人都怕他。”少年眉飞色舞,面上尽是对那个从未蒙面的将军的钦佩,“我敬佩他,想学他来着。”
徐将军?灼华努力搜寻着记忆,发现一下子对不上号。
灼华浅笑如春日湖畔景致般明媚而温柔,似有似无的摇着玉扇,笑问:“那你觉得作为一个将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严厉见面前的姑娘,侧脸浸在竹帘间漏进来的金色光线里,肤色白晰如玉,好似吹弹可破,五官清丽精致,那双浅浅眸色的眼睛长得极好,如清泉沉静、如黑夜深邃。
今日她穿着一件天青烟雨色的香云纱广袖裙,头上只簪了两朵笑笑素色绢花,耳朵上坠着指甲盖般大小的珍珠耳饰,极是简单大方。
此刻她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摇着玉扇,半跪半坐在喜鹊衔枝的软垫上,裙摆铺了满地,端的是清丽柔美,慵懒恣意,却神情认真的听着自己说话,没有不耐、未有敷衍,不禁闪了眼神,心头控制不住的漏跳了一拍,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
“刀剑使得好,不怕苦,不怕死!”他咧嘴一笑,说的大声,好似如此便能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
“不对。”灼华停下摇扇的动作,在他面前摇了摇,平缓坚韧道,“是头脑清明,文武皆能。”
少年愣愣的看着她,只觉着她的一举一动能摄魂,“为什么?”
她眉目清澈内敛,“仗打的好,那只是武夫,若遇上气量狭小的上峰,你便是打遍天下也占不了几分功。想成为真正的将军,必须有谋略、懂计策、善用兵,甚至懂得算计人心,你明白吗?”
严厉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要去挠挠头,“……是吗?”
“你崇敬的那位徐将军,年纪轻轻便是将军,想来也不会只是个头脑空空的武夫,你说呢?”她微微扬眉,微金的朦胧流光在她流淌在她面色,似月光皎皎,“你是想做个内腹空空的傻瓜头子?还是做胸有点墨,指挥若定之人?勇矣?谋矣?”
少年扬了扬头,“自然是要有勇有谋的。”
略一沉吟,灼华道:“给你一个小小战场。倘使今日有五百敌人攻府,你准备如何应敌?府中除去正门,还有两处侧门,一处后门,如何点人排兵?倘使暴民攻破府门,你又当如何护府中上下安危?”
这是前世里沈府被攻破的场景,亦不知今世里会否发生。
严厉脑中努力排兵布阵,拿出所有的心机本事。
“将府中上下归置一处。叫婆子点火烧门,贼人便进不来,为防万一,一门留十人防守,府中有五十弓箭手,咱们只需守住正门即可!”少年认真的看着她,扬声道:“绝不叫他们有机会攻破府门,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灼华嘴角含了一丝闲适的笑意,道:“你烧侧门、后门,那么墙根儿底下呢?闯不进门来,便要翻墙,府中围墙何其长,你如何防的住?”微有一顿,“一门子留十人,三处门子便是三十人,那么正门处只剩五十弓箭手、护卫一百五十人。敌人除去攻侧门、后门和翻墙的,起码还有三百人,你抵挡得下?倘使背后敌人闯过火门,翻过墙头,正门即使不破,那也是腹背受敌了。”
“那该如何?”他十五,她十一,他刀枪棍棒,她闺阁之内,可是他却觉得她会有更好的主意。
她目光澄澈,如清雪拂过,合上玉扇,缓缓道来:“将府中上下归置于前院,二门处的花园是横断整个府邸的,撒上松油,扔进些干柴,一把火烧了,火墙一起,收拢可攻之地。墙根儿处,竖起剑箭倒桩,只要他敢跳下来,必得留下性命。后门处、侧门处,你打开其门,引他们来攻,那些门子尤其的狭窄,一次能进几人?拉出弓箭手,五人一处便可,进一双射一双!正门处,一百八十护卫,三十弓箭手,没有后敌,你们且都是闵大人一手调教的,要对上三百之敌,未必不能全灭,厉哥儿以为如何?”
前世里跟着李彧走了十年的夺嫡之路,经历了多少次围府之乱,叛军之变,这点子退敌之策不过是信手拈来尔。
那厢两个小的忙着抄书,没有功夫理会这里说的什么,前排处认真看书的沈烺云望了过来,看着灼华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灼华的语气平稳而淡淡然,却严厉听得热血沸腾。
眉心一跳,眼中有火苗亮起,熠熠生辉,转而少年郎又犹豫道:“那便是全烧了……”
他多少次梦见自己铁甲高马杀敌于黄沙漫天的战场,指点苍穹,退兵于千里之外,如今真是梦醒了,他有勇却无谋。
严厉无比丧气,自己梦的无比恢弘,却比不上眼前小小女子的本事。
灼华浅淡道:“只要能活下去,院子、银子不过缥缈虚无而已!”
他看着她,浅笑吟吟,笑容温柔而肯定,她的排兵点人未必最好,可她竟如此看的开、放得下。
“退兵之计,未必在书册。”莹白的指,点在桌面的书册上,她轻道,“但书册中却有着你的退兵之谋,端看你怎么学。”
严厉沮丧道:“这些我晓得的,可我终究只是……”奴籍,进不了军营,上不了战场!
“咱们这个府邸的考题你尚不能通过,不是么?”沈灼华一挥手,广袖飘动,打断他的担忧,微微歪首看着他,红唇弯弯,笑语妍妍,“而你如今的职责,便是护卫这座府邸,待那日闵大人觉得你的谋略跟得上你的功夫,自有你出头之日。”
失落的心底,又燃起热情来,少年眸光闪闪,认真的点头。
她缓缓扬起嘴角,激励着这个少年郎,“真正的战场,阵法万千,没有书册辅助,你能成什么事?一腔子热血,只是一个小小卒子岂不可惜?”
严厉睁大着眼睛,望向她,不知为何,看着沈灼华的表情,严厉不由自主的点头,明明她还比自己小了几岁,却那样镇定,那样淡然,那样美好。
灼华莹然一笑,“你只管好好学着吧!”
严厉心头似漏了一拍,心中有着一个念头,他想跟着她,只要跟着她,跟着她……就好。
“好!”
这厢刚说完,那厢未能在内院等到沈灼华的沈焆灵,这会子也进了讲习间。
严厉挪了挪,悄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焆灵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在灼华的身边坐下,亲密的拉起她的手道:“我用了早膳,想着去醉无音等妹妹呢,不想你倒是快的,都到了这里了。”
对于她的亲热灼华有些反感,却还是微笑着,和煦清风,“前日里先生要求背的文章,我还没记下,想着早些来学堂里看会子书,哪晓得被严厉狠狠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儿,不想学了,我一听这心里也是苦是,更不想背了,老半天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一顿的叹息摇头,不着痕迹得抽回了手比。
沈焆灵看了记正努力看书的严厉,不置可否,微微调整了坐姿,又挨近了些,掩唇轻笑着:“你的耐心都在琴艺上,可惜咱们在孝中,也停了琴艺课,不过也快了,过了七月初三,秋三娘又可来教授琴艺了。”
秋三娘是她们的琴艺师傅,在大周也是颇有名声的。
“妹妹病了几日,瞧着瘦了些。”沈煊慧进了来,在沈灼华前面的位置坐下,说道:“二妹妹这么关心三妹妹,三妹妹病着这几日,怎么也没见你来瞧瞧。”
沈焆灵表情不变,对着煊慧笑的无比亲和,柔柔道:“大姐姐说的是,都怪我把那大夫说的话太当回事儿,光想着自己了。”
见她如此避让沈煊慧,灼华微微扬眉,看来苏氏方才对沈焆灵已经上过一课,且成效显着了。
她轻轻一笑,温婉娇憨道:“我这儿收到了大姐姐送来的甜点,也收到了二姐姐的蜜饯,也都吃下了,心里暖的很,大姐姐好,二姐姐也好,我都记着呢!我这回得的伤风,易传染,且就要入夏了伤风更不容易好,不来才是对的,没得染给了姐姐,我心下倒更加不安了。”
沈煊慧对她惯来的和事老态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小声哼了一记,也便不说话了。
沈焆灵笑语婉转,说着从丫鬟婆子们处听到的趣事儿,她本是口才了得,也就老太太不待见些,换着哄哄旁人还是绰绰有余了,两个小的也挪了过来一道听着,说道得趣处,便是一旁的沈煊慧也是忍不住的掩唇轻笑起来。
几人笑在一处,摆在他人眼里当真也是一副“姐友妹恭”的样子,十分和睦。
灼华倚着矮桌,似有似无的摇着扇子,看着沈焆灵口吐莲花,在她的印象中,其实沈焆灵是个聪明且有主意的人。
对人总是温温柔柔的,从不大声呵斥,体恤下人,怜悯弱小,又是如此美貌,府中上下哪个见了她不赞一声天仙般的人物!便是见着崔氏不待见她,底下人也大多说崔氏性子冷,却无人议论沈焆灵不讨人喜,对她几次碰壁还多有不忍呢!
御下也颇有手腕,打赏起来十分大方的,但看她的蘅华苑如铁桶一般,便可见其本事。
上一世里,苏氏在她们出孝后便成了父亲的继室,沈焆灵得了嫡女的身份,嫁给了魏国公府的嫡次子,后魏国公世子战死,次子继承世子之位,她便成了世子夫人。进门后三年便生下两个儿子,又积极的给世子纳了几房美妾,博得了丈夫及府中上下的夸赞,地位十分稳固!
想起来,直到她死在冷宫里,也未见她去嘲讽一番,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便到最后一刻她也不会跟人撕破脸皮,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后路!也可见她其实是一个十分能忍的人。
白凤仪也能忍,可惜,她的怨恨太多,最后关头为了刺激她、伤害她,便是什么都说出了口来。如此倒也成全了灼华晓得了从前不晓得的东西。
而这一世里沈焆灵会被煊慧一而再的挑衅,主要还是苏氏没了实权,自己再如何出色也不过是个庶女,前头被这个庶长女,以“长”字压了一头,后头又有嫡出受宠的妹妹压着。
外头人提起沈家,多是说谁“长”谁“嫡”,对她少有提及。
她自负美貌无双,又得府里人夸捧,心里自然不甘,便想着沈灼华能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她自然也能做到,甚至灼华做的更好。
只是老太太因早年经历,对妾室从来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庶出女也是淡淡的,而沈焆灵擅长的便只有楚楚可怜一招,对付男人还行,对于世家宗妇而言却大都讨厌此类,这才让沈煊慧抓了机会几番刺激。
如今她外祖家得力,能为她们母女铺路了,自然不必再去讨好谁了。苏氏得了些权,府里的下人看懂了风向,她们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会给沈煊慧不自在,巴结她,给她出气。
心里头舒爽了,自然做什么都是神清气爽,不用一味摆着楚楚可怜了,自然老太太那儿也能得些个好脸色了。
说笑间,传说中的盛大名儒,盛老先生进了讲习间。
老先生六十的年岁,一头银发,一把长须,面容隐约可见当年俊朗风采,依旧是精神矍铄,一双细长的眼,十分明亮。今日一身藏青色宽袖飞仙袍子,腰板儿挺直,行走间袖袍呼呼出声,颇有魏晋仕子的潇洒风采。
老先生在先帝时因冤被流放至此,后陛下继位,为先生平了反,又颁了诏书恢复内阁大学士并授荣禄大夫衔。可流放至此的老先生一家相继葬身于此,伤心又心寒之余再不肯回京,躲在云屏下一小县城,做了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
想当年,想请他回去供起来的府邸无数,抬去的束修堆成了山,老先生眼都不抬一下就给赶出去了。
灼华好歹在李彧身边生活多年,当初李彧为请回他做了好一番调查,知道老先生有两个嗜好,便是收集古画和小酌一杯。
有了突破点,想要把他“说服”回家,事情便成了一半。
老先生最爱的是唐朝吴道子的画,沈灼华便央了祖父和在京为质的姜氏兄弟去坊间寻画,沈灼华特意选了一副《观音图》送去,老先生拿到画十分兴奋,只是那画历经多人之手,又过百多年,画卷残破,颜料脱色,他大感可惜,大手一挥便要补画。
灼华又求着祖父和表兄们,去搜罗老先生列出来的东西,然后一样一样的送到他的面前,历史半年最终助他修不成功。
此间沈家半句不提请他回府一事,老先生对沈家大有好感,对于烺云坐进乡下学堂“蹭听”一事,真一眼闭一眼。
后又送去一副东晋名士顾敬之的《仕女图》送去,照样也是老先生喜爱的名士和画风,也照样是唯有残损等待修补,老先生大笔一挥又列出补画所需,沈家罗列齐整,却不送过去了。
老先生着小斯来催,沈灼华给了那小斯几坛子,从天南地北收集来的美酒带回去,言:所需之物备齐,屋舍齐整,美酒不尽,恭候先生到来。
左等等,右等等,在七日后,等来了一脸不爽的老先生,连声说着:“你们不地道!真真是不地道!”
此后老先生便在府里住了下来,一住便是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