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破涕为笑

  请客的帖子上没有写明缘由,主人们大多都不晓得韩家有什么丧事,但却更有一种奥秘的氛围在,来了的人都兴致很洼地互相打听韩家究竟有什么喜事。

  暮绵绵难得端正地坐在绛云轩的梳妆镜前,韩太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正在为她梳发,暮夫人和韩太夫人都笑盈盈地站在旁边。

  “姑娘天生丽质,不论梳什么髻都是美观的,倒让我不晓得该如何下手了。”张嬷嬷笑着说道,暮绵绵一头乌油油的青丝曾经被打散开来,张嬷嬷正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又转头看向韩太夫人和暮夫人,说:“老夫人和暮夫人也来瞧瞧,给我们姑娘梳个什么发式好?”

  暮绵绵想起那些繁重繁复的发型就觉得头皮疼,赶紧说:“梳个复杂点的发髻吧……”

  “这可是你头一次在韩家的亲朋好友们面前出面,须得盛大些才好。”韩太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满头的银丝依然整整齐齐地在头上盘成圆髻,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向张嬷嬷说:“我年老时最喜欢你给我梳的惊鸿髻,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搁如今会不会有些不时兴了?”

  暮夫人也不懂这些,只站在旁边陪笑着。

  张嬷嬷笑道:“惊鸿髻又端庄又俗气,过多少年也不会不时兴的,只是如今会梳的人少了。我还记得,当年老夫人刚嫁出去头一次进宫就是梳的惊鸿髻。”

  “没人会梳才好,我们绵绵就是要头一份儿!”韩太夫人笑道,表示张嬷嬷入手梳发。说完便又走到一旁翻了翻架子上挂着的樱草色绣翠竹外袍,然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这个颜色不好,跟她身上那件水白色曲裾搭起来让人眼睛疼。”

  梅若赶紧捧了别的衣裳过去给韩太夫人过目,韩太夫人翻翻捡捡地拿了一件大白色洒金百蝶穿花的外袍出来,向暮夫人说:“这件怎么样?”

  暮夫人虽然不懂,但依然郑重地看了看韩太夫人手上这件,又看看暮绵绵身上那件绣了缠枝海棠花的曲裾,然后点了摇头,说:“美观。”

  韩太夫人便点了摇头,让梅若赶忙熨好了等会儿穿。然后又命英儿打了暮绵绵的妆奁,将外头美不胜收的首饰选了几件交往暮绵绵头上比,又问张嬷嬷和暮夫人哪个好。暮绵绵不断看着镜子动也不能动,也不晓得他们究竟都选了些什么,但见她们都兴致勃勃的,连一向胆怯勇敢的母亲脸上也是笑容满面的,别扭的心境也终于熨帖起来,好歹也只要这一天而已。

  此时的她还不晓得,她的人生将会渐渐地只剩下这些珠宝华服,而这一天,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不断在里头招呼女客的三夫人钱氏走了出去,惊呼道:“哟,原本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这一打扮起来……”说到这里,她却叹息着摇起头来。

  “怎样?不美观?”韩太夫人责怪地瞪着钱氏。

  钱氏夸大地瞪大了眼睛,说:“瞧祖母说的,这都不美观让我们这些长相普通的人还怎样活呀,我只惋惜妹妹虽然来了我们家,却不能在我们家留一辈子,不晓得什么时分缘分到了可就得嫁出去了,早些日子妹妹来的时分我还以为能跟妹妹成为妯娌呢!”说罢便叹息了一声。

  暮绵绵从头到尾都扮演着最衬职的布景,一双手却暗暗藏在袖中摆弄新得的袖弩,这会儿她却情不自禁地停了上去,对啊,她怎样没有想过,就算韩云鼎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依着韩太夫人对她的心疼,难道也没有起过将她嫁给自己孙子的心思?

  韩太夫人赶紧喝斥了一声,说:“胡说什么呢!”

  暮夫人却想起了文质彬彬又体恤周到的韩云鼎,也觉得有点惋惜,说:“我们乡下人出身,原是配不上韩家这样的……”

  “你们可别异想天开。”韩太夫人对暮绵绵和暮夫人说,“说真实的,我又怎样会没动过这心思?是鼎儿……鼎儿他执意不肯,他说他晓得自己身体孱弱不是个短命的,不情愿耽搁了人家姑娘,所以直到现在也不肯娶妻。”说着,老夫人又抽出丝绢抹了抹眼睛,说,“要说我这孙子,真真是个好孩子,一百个都比不他一个,偏偏……”

  “祖母快别伤心了,都是孙媳不好,说错了话。”钱氏赶紧岔开了话题,说,“祖母,里面的主人都等着呢,都问明天韩府有什么丧事,没得您的吩咐我又不能直说,亲戚们追得紧我可快要招架不住了!”

  韩太夫人破涕为笑,虚拍了她一下,说:“你急什么?横竖也快到吉时了,还不快去招呼着亲戚们?顺道派人个去里头看看鼎儿预备好了没有。”

  “是!”钱氏屈膝行了一礼,然后笑嘻嘻地出去了。

  张嬷嬷曾经替暮绵绵梳好了发髻,左右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脱漏了,便将韩太夫人挑出来一柄玲珑的红玛瑙雕凤的梳子的戴在髻中,又往左边簪上一支海棠垂丝嵌珍珠的赤金华胜,如鸿雁展翅般的发髻上则只缀了几朵金箔打成的小迎春花,看起来既高贵端庄却又带着一点点娇俏。韩太夫人又给她挑了一对雕成石榴花的红珊瑚耳塞,然后便称心地点点头,说:“绵绵的容貌好极了,那些脂啊粉啊的弄到脸上反而把我们干干净净的姑娘弄俗气了,这样就很不错了。”

  暮绵绵松了一口气,至多脸还是自在的。

  她在张嬷嬷的掺扶下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顶着一颗繁重的头蜷缩了双臂,梅若和英儿两个人合力为她穿上刚刚选好的玫白色外袍,半跪在地上为她整理腰带、鞋子,挂上香囊、环佩之类的饰物。

  屋子里有一面全身的铜镜,暮绵绵可以从外面依稀地看见自己的身影,虽然她还是她,但披上了一层华贵的外袍,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还是女儿好,女儿才干这样听凭母亲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