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城,与凡城相似,同样是散修们的客所,位处于极东的边缘。
此地间,瑞云笼罩,飞花如雨,琼楼金阙依山而建,灵泉从天上来,奔流九千万里,化作一条奔腾的大江,是为灵渠。
“跨过灵渠,就离开了极东范围,前方是诸法千道地,那里有无数的教廷,甚至一座山就是一处福地。”陈辉目光长远,手指着一条大河,向苏误解释。
三人在一处高峰上设坐,饮清酒,啖鲜果,忆往昔,说古今,指点风云,笑谈烟雨,他们言无不尽,畅所欲为,将十一二年间的种种,道了个明明白白。
“什么?你跟说我,我睡了十年?哈哈哈……你们一定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一定是喝多了……”小女娃抱着酒坛子,面如桃蕊,白皙里透着粉嫩,她眸光痴醉,迷迷蒙蒙,耷拉着眼皮,仿佛要睡着了似的。
“你这家伙,你睡了十年竟然不知道?!还以为才一年多啊。”
“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开始犯糊涂了,还说没有喝多。”小女娃脸颊酡红,不禁地打了酒嗝。
陈辉大笑道:“哈哈哈,别理这家伙,他还在自欺欺人呢……”
“别说我了,说你们,辉子,那天你三人是怎么逃脱的。”
陈辉望着远方,眼眸迷茫,他看上去十分地动容,长长地叹息一声,道:“逃脱的,就只有我……”
“刘晨和张维就死在我眼前,我还记得他们突出的眼瞳,以及临死时的表情……”
“算了,不要说这些了……”韩芸心有不忍。
刘晨、张维,多少年不曾听过这两个名字,那般字眼听上去很熟悉,但是苏误和韩芸也是想了很久,才记忆起他俩的模样。
据说,鹏鸟来时,三人正在荒山,好巧不巧,那老鹏子就将山捏爆了。刘晨和张维当即毙命,至于陈辉,他在土下埋了三天,硬是单手刨出了一条生路。
在这十一年来,他没有遇到过任何贵人,也没有任何依靠,单凭个人本事,强行修炼到了宗师境界。
“你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误问道。
可知在武仙星上,有无数的仙丹妙药,当时,陈辉伤势虽重,但也仅仅是被岩浆穿孔而已,应该很容易能够医治。
陈辉微微一笑,单手推杯,似云淡风轻一般,道:“是我自己斩的。”
“你这是为什么?”韩芸失声问道。
“很简单,它碍了我的道,使我不得安宁,我就将它斩了。”陈辉斟酒三杯,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
“咝……”二女皆是一惊,倒吸入一口凉气。
自斩一臂,这不是勇气,这是狠。陈辉轻描淡写,将此事一笔带过。但是,二女都很清楚,他一定挣扎了很久,最终才克服此心魔。
“世人常说道,可知道难全啊……”苏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他与陈辉举杯相碰,仰面朝天,豪饮一樽,再不提往事。
“你们今后打算何处去?”
“杀人。”陈辉淡淡地说道。
“是吗……”苏误扫了他一眼,道:“他应该还在牧府,但是那个地方水很深,我不建议你去。”
“你们不是师兄弟吗?我要杀他,你不拦着?”陈辉狐疑地看了小女娃一眼。
女娃子摇了摇头,叹道:“都是往事了,没所谓的……”
“在无名山时,我记得你说过这件事。”韩芸思绪拉远,回想到十年前,往昔的种种,若历历在目。
“你说他犯下大错,所以被逐出师门,究竟是什么大错?”
“弑父。”
“什么?!他那会儿才多大,就敢弑父?”陈辉大惊,微微的醉意都清醒了许多。
苏误举杯向北,将酒倾洒祭天,道:“六岁还是七岁,我也不记得了……”
“他有胆子弑父,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违背了伦理纲常。师傅又如何敢留,只能让我逐了他。”
“难怪他那么恨你。”韩芸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苏误。
经历过雷劫,她已经登临宗师,在三日前破开禁锢,已经恢复了境界。然而,此般的种种造化,都是眼前的小女娃带给她的。
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苏误与韩芸四目相对,笑问道:“你干嘛?痴啦?”
“我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换回身体。”韩芸咋舌一声,眸中秋水蒙蒙,娇颜微醺,红粉彩妆,十分地惑人。
“不碍事,我已经看开了,顺其自然就好了。”苏误看似洒脱,实则心中酸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表情别提有多苦丧,就跟要哭似的。
“你二人又有何打算呢?”陈辉问道。
“我等飞鸟,需要将虚谷一行上报。”韩芸不胜酒力,眼波朦胧,侧身倾倒,纤纤玉手架在颈项上,醉卧时百媚千娇。
“你呢?往哪儿去?”
“上神庭,取瑰玉,破立天宫,走遍这大江南北,我要将昔日失散的同学全部找回,然后热热闹闹地聚一场。”小女娃举杯高声道。
“哈哈哈……”陈辉放声大笑。
“自从来到武仙,我们每个人都变了。”
“何出此言?”
“你看韩芸以前多娇贵,又爱哭闹,自从来到武仙,完全蜕变成仙女了。”
“嘁……你们两个就知道取笑我。”韩芸幽幽地撇了陈辉一眼,娇滴滴万种风情。
陈辉哈哈大笑,道:“你再看看你自己,以前多冷酷的一个人,你可以目送着同学们进入烛照,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可现在呢?竟然想着把大家都找回来,还要组织同学会。”
陈辉说这些话并无恶意,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苏误笑道:“你也变了啊,为了化解执念,甚至不惜自斩右臂。”
三人纵情欢愉,就像是有无限的话题,怎么说都说不完,直到三日后,山顶上迎来日出,有一只鹰鸟飞来,才将宴席散去。
“我们经此一别,以后如何再相见?”
“谈那作甚,又非生离死别,有缘自会相逢。”
“我还是将玉笛放在你身上。”韩芸看着苏误道。
“你俩……不对劲儿,有苗头?”陈辉眸光奇异地看了看小女娃,又看了看韩芸。
韩芸俏脸微微一红,狠狠地瞪了陈辉一眼,各中的意味,不需言述。
苏误淡然地摇了摇头,笑道:“待‘苏误’一名传响东荒,我即开山立派,你们尽可以来找我。”
“哈哈哈,你若建派,我定来投效!”陈辉大笑,即向东南方离去。
韩芸随飞鸟西去,进入了诸法千道地。
苏误手握杯盏,将剩下的清酒一饮而尽,口中嘹歌,脚踏盈风,一路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