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阁足足有五人多高,门口却小得吓人,刚好能容一人通过,还得是瘦子,要是赶上胖的,非得侧过身来,才能顺利过去。
“清微道长”刚一进门,便感觉到了淡淡的阴寒之气,和微不可查的腐臭之味。
唐烛昔日为了搜集千年坟头土,可是挖了不少古墓,对此中的道道熟门熟路。
坐北朝南,以迎帝王之气,出口狭窄,避免福气外漏,以遗泽子孙。
这座楼阁布置,活像一个墓穴。
阴气森森。
只不过此地主人隐匿之术惊人,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端倪。
“老头,快点儿。都等着你呢!”景天坐在一个低矮的小桌子前,招着手。
“清微道长”一笑,看了一眼不疾不徐饮着茶水的徐长卿。
连蜀山大弟子都蒙了过去。
怪不得能在万玉枝这老狐狸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做生意。
有趣。
“白豆腐,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景天捏着一个空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对了,要不要叫点这个地方特色的东西?”
“什么特色的东西啊?”唐雪见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特色的东西?当然是……”景天把杯子墩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清微道长”趁着众人说话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做了下来,低头观瞧。
这桌子,雕刻繁复而精制,不似凡品,可怎么看,怎么像人间逢年过节用来上贡的桌子。
桌面上刻着象征山川河流的纹饰,想来是用来祭祀山神土地之类的贡桌。
桌上正当中摆了一盘瓜果,四角上放了四个小酒盅,酒盅里装着暗黄色的茶水。
徐长卿和景天的杯子已经空了。
“清微道长”眯起眼睛。
徐长卿好歹是蜀山大弟子,不至于认不出贡桌来吧?
莫非是想……
守株待兔,以静制动。
“好啊,臭豆腐,”唐雪见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你胆子大了,是吧?”
“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有人做东,反正不用我花钱……”景天说道。
徐长卿默默掏出钱袋子。
“你!”唐雪见说道。
“不点些特色酒菜,可惜了。”景天说道。
“啊?”唐雪见完全懵了,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提高了声音,掩饰自己的尴尬,“哦哦,喝酒误事,酒就算了,不过菜倒是可以多点几道,我请,谁都别跟我抢。”
铁公鸡居然肯拔毛了。
“不是,我说,唐大小姐,你以为我要……”景天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唐雪见向后跳了两步,撞翻了一片椅子,当下使了个千斤坠,双足抓地,牢牢站定。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唐雪见面色古怪,双手交叉摆了个“禁止”的手势。
“行,堂堂唐家大小姐,说句话有九个鼎那么重,小的怎敢不从?”景天笑嘻嘻地把玩着酒盅,“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银子,那我就提前感谢唐大小姐的大方了!”
“随便你。”唐雪见心在滴血。
“小二儿!”景天伸出手来,放声高喊。
“来了您呐,您老吃点儿嘛?”一个面色蜡黄的人,从柜台走了出来。
这人极矮,剃了个大光头,踮着脚也就到景天的肩膀高度,往柜台后一站,根本看不见人,这乍一出来,倒是把景天吓了一跳。
“我说小二儿,你这也太吓人了吧,悄无声息的,”景天连忙放下手下杯子,“听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们这都有啥好吃的?最好是别的地儿没有的。”
小二儿眼珠子一转,就像俩大琉璃球一样,说道:“回爷的话,我们这儿有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
“停停停,别跟我这儿耍嘴皮子。这样,你呀,捡着最贵的给我上,量按四个人的来,摆满这一桌。”景天连忙拉住他。
“好……嘞。”小二儿刚想走,便被景天拉了回来。
“小二儿哥,”景天搓着手,“你们这儿有没有……”
这句“姑娘”卡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叫个姑娘陪着喝酒,活跃气氛,也没什么嘛!景天心道。
小二儿心领神会,说道:“您看这不赶巧了么?楼里的姐姐们一大早儿就出去了,说是要打猎啥的。我寻思,应该是早晨起来南边一阵叮咣乱响,跟山塌了似的,把那几位给吓着了,正赶上老板出门,介才偷个懒,回家去了。”
“厨子没跑吧?”景天咂咂嘴,多少有些失望。
“瞧您老说的,我就是厨子。”小二儿撸起袖子。
“你?”
“那可不!想当年,我一个人背着口锅,从天津卫一路赶到蜀中,那是走到哪做饭做到哪儿,闯下了赫赫的威名啊!可到了这儿,屈才了。这破地儿哪有几个真吃饭的,可惜了我这手艺……”
“得,我服了您了。麻烦快去做菜去吧。”景天说道。
“清微道长”瞥了小二儿一眼,若有所思。
……
小二儿的确没有说谎,做饭手艺的确是高。
一盏茶的功夫,就上了一桌子的菜,不仅速度快,更是色香味俱全,叫人一看就有食欲。
唯一可惜的是,桌上全是肉菜,一根菜叶都没有,大块儿的肉上了糖色,红彤彤的,看着像是秋天熟透了的橘子,着实喜人。
卤鸡爪,猪头肉,肘子,蹄膀……
“您慢用。”小二儿慢条斯理地捋了下袖子,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油渍,迈着八字步,走回柜台后面,往那一戳,露出一个光亮亮的脑袋尖儿,“有事儿您说话。”
“唉,要不要给老头准备些素菜?”景天说道。
“不必。”清微道长说道。
“那我下筷子了。”景天刚想大快朵颐,环顾四周,却发现就他一个人拿起了筷子,不由地把筷子往桌上一丢,“怎么了?吃啊,别客气,唐大小姐请客……”
“清微道长”笑呵呵地看着景天。
“这东西不干净。”清微道长压低了声音。
“有什么不干净的,难道沾了土?”景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清微道长”拿手在桌上轻轻一敲。
景天只觉眼前一花。
白瓷碟里,摆着两双卤过的人手,旁边还有几颗泡椒。
大碗中,盛着一个斗大的人头,眼睛处仅留了两个黑乎乎的洞,肥头大耳一副有福之相,被大火炖得糜烂,上了糖色,红彤彤如灯笼一般。
……
景天瞪大了眼睛。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