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见虽然没有上过蜀山,却因为唐烛的关系,勉强算是蜀山弟子。
因此,唐雪见虽然不喜欢世间俗礼,还是老老实实地双手相合,举过头顶,规规矩矩对“清微道长”施了一个弟子礼。
“哟,这不是堂堂唐家大小姐吗?”景天一开口,阴阳怪气的,“你瞅瞅你这小脸,啧啧啧,几日不见,从大饼脸变成包子脸了,膨胀了啊。”
“不就胖了三两么?吃你们家大米了?景天,我可告诉你,唐烛给你的永安当,本大小姐说收回来就收回来。”唐雪见针锋相对。
这两人,一见面,就像是冷水丢进火堆中,瞬间便炸开了。
景天一向人情练达,最是擅长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可一见到唐雪见,什么阅历,什么情商,统统抛到脑后,不损上她几句,总是有些不自在。
唐雪见又是那种不肯吃半点亏的主儿,就算被打死,也要回怼两句。
两人一共见过四面,却熟得跟上辈子的夫妻似的,一见面就骂,一骂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谁来都不管用,拦都拦不住。
好在景天念唐雪见是个女子,又兼有唐烛赠永安当的情分,一直只是阴阳怪气嘲讽几句,不曾说出太过难听的话,唐雪见若是急了,跳脚要哭,景天就及时服软,说上几句软话,倒也能糊弄过去。
而唐雪见常年养在深闺之中,哪里见过市井之间的骂仗?唐雪见骂人翻来覆去,不是“我要杀了你”,就是“我叫我弟杀了你”。
这两人,一个有心让着唐雪见,一个骂人实力着实不怎么样,一旦骂起来,战况往往十分焦灼。
真是棋逢对手。
将遇良才。
这也许便是上天定的缘分吧。
唐烛常常琢磨,景天从某种角度上,是个完美的姐夫候选人。
识大体。
懂交际。
关键有耐性。唐雪见发起脾气来,唐烛这个做弟弟的都忍不了,景天却能心平气和地问候唐雪见全家。
这是何等的耐心!
唯一的缺点,便是没钱。可这也算不了什么,景天没钱,唐门有啊。唐烛本就不想受世俗势力的负累,景天独门独户的,刚好入赘到唐家,接手唐门堂主之位。
到时候动起手来,可要留景天一条性命,若是杀了他,唐雪见怕是要孤独终老了。唐烛心道。
“我就不明白了,唐烛少爷那么明事理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刁蛮任性的姐姐。”景天说道。
“小怡!”唐雪见喊道。
站在她背后的丫鬟走到唐雪见身侧。
“去,跟何必平说一声,把永安当收回来。”唐雪见说道。
唐烛虽然把永安当给了景天,可在这渝州城里,唐门家大业大,想要收回一个永安当,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等一下,我说,堂堂唐家大小姐,”景天弓着身子,嘴角上扬,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没必要跟我这个小人物过不去。您大人有大量,有大量。”
“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不管,我可不管什么大人物小人物的,你得罪了我,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除非你给我道歉。然后跑到大街上连喊三声,我是小混混。”唐雪见说道。
“我拒绝。”景天挺直了腰板,语气强硬了许多,“我不但不会道歉,我还要批评你。”
“啊?”唐雪见懵了。
景天向来能屈能伸的,怎的今日如此硬气?
“你看看你,”景天一指唐雪见,“堂堂唐家大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此精致的面容,你竟然让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个人都能欣赏,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是对美的亵渎!”
“啊?”唐雪见持续懵逼中。
“还有,这渝州城里,数你最美,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就不觉得羞愧么?”景天说道。
“我羞愧什么?”唐雪见说道。
“那些平凡的女子,见了你就要无地自容,羞愤难当,甚至有自绝于世的念头,你简直就是一个女魔头,杀人不眨眼。”景天说道。
“要你管?”唐雪见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大小姐你如果只是漂亮,那还罢了,关键是你蕙质兰心,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见了你之后,渝州城的小伙儿茶饭不思,硬生生地提高了自己的择偶标准,还说什么……什么巫山……什么沧海的……”景天说道。
“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啊?”唐雪见得意地说道。
“是是是,小的没有读过书。大小姐您就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景天说道。
“哼。”唐雪见扭过头去,“我不想跟没读过书的人说话。”
景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能屈能伸的英雄人物。唐烛暗自点头,心中对景天更是满意。
等到此间事了,将六界灵气炼化一空,就带着唐雪见去永安当提亲。
这样适合唐雪见的好夫君还能去哪里找?
若是景天不乐意,便将景天掳到唐家堡,酒菜里下点儿药,来个霸王硬上弓,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可就由不得景天不乐意了。
不过,景天和唐雪见是天定的缘分,或许到时候用不着唐烛从旁使力,俩人就勾搭到一起了。
“哈哈哈。”清微道长抚须而笑,“景天和雪见姑娘还真是天生一对。”
“谁?”
“谁?”
景天和唐雪见几乎同时说道。
“我?他?”
“我?她?”
不约而同。
异口同声。
“清微道长不要说笑,本大小姐怎么会看上他?山鸡怎么配凤凰?”唐雪见说道。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皆有天意。”清微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天意要是不管用。
我就亲自动手,将你们撮合到一起。
唐烛为唐雪见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什么天意不天意的?我讨厌他还来不及。给我一个看上他的理由先?”唐雪见说道。
“贫道虽然未曾经历过,却也见识过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清微道长看了徐长卿一眼,“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雪见姑娘,等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的时候,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唐雪见若有所思。
丫鬟小怡走到唐雪见身侧,凑到唐雪见耳边,说道:“小姐,清微道长是客,让他们站在门口,有点儿不合礼数。”
唐雪见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引着一行人来到大堂。
分宾主落座。
“老堡主近来可好?”清微道长问道。
“好得很。自从治好了消渴之症,爷爷就闲不住了,刚好三叔伯也退了下来,俩人每天钓鱼下棋,日子过得十分巴适。”唐雪见笑道,“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依我看,清微道长您今天就住在唐家堡,尝尝我亲手做的鱼汤。”
你做的鱼汤,在唐门中的剧毒里也排的上号。
唐雪见的话,勾起了唐烛不好的回忆。
唐烛六岁那年,过生日,唐雪见突发奇想,非要给一家人亲手做一顿饭。
其中就有一道鱼汤。
那一天,唐门高层一齐倒下了。
唐坤。
唐泰。
唐益。
一家人整齐地躺在地上。
昏睡不醒。
像是一排晾晒的地瓜干。
唐门中人各种解毒的手段都用上了,怎么都叫不醒。
甚至有人都提议操办后事了。
一连三日,众人这才醒转。
自此以后,唐坤就再也没允许唐雪见进厨房。
唐烛至今没有想明白,明明是无毒的食物,经过唐雪见之手,为何带上了奇毒?
难道唐雪见是被埋没的炼毒高手?
恐怖如斯。
一念至此,唐烛的肚子又隐隐作痛了。
“对了,道长,你们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唐雪见说道。
“哦,”清微道长目光一转,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胡子,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一种犹豫中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情态,“贫道这次来,是想请雪见姑娘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唐雪见问道,“道长尽管说吧,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贫道想……请唐姑娘,帮忙对付唐烛小友。”清微道长捋着胡须,说道。
“没问题。”唐雪见答应地很干脆。
嘚。
“清微道长”吃了一惊,一个不注意,揪下一小撮胡子来。
嗯?
唐烛虽然早就料到唐雪见会答应清微道长,可他没想到唐雪见会答应得如此快。
不假思索。
好歹是亲弟弟。
至少表面上是骨肉至亲。
说卖就卖。
毫无压力。
不愧是唐雪见。
“雪见姑娘就不问问,贫道为什么要对付唐烛小友吗?”清微
“我自己的弟弟,我知道。”唐雪见从座位上站起来,“小烛从小就调皮,无法无天,他五岁就敢去盗毒经偷学,还把这事儿栽赃到我身上。他做出什么事儿,我都不意外。道长既然来找我,想必小烛这次犯了大事。身为小烛的姐姐,弟弟做错了事,做姐姐的自然要纠正他,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雪见姑娘高义。”清微道长叹道。
噗通。
唐雪见跪倒在地。
咚咚咚。
唐雪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头,把脑门撞得咚咚直响。
“雪见姑娘这是为何?”徐长卿连忙去扶。
唐雪见拍开徐长卿的手,说道:“道长有什么吩咐,我绝不推辞。只不过,小烛是我弟弟,无论他是杀人放火,还是劫掠游商,做了什么错事,他终究是我弟弟,雪见不求别的,只求事了之后,道长留他一条性命。”
“道长废他武功也好,挑断他手筋脚筋也好,千万不要伤他性命,求您了,雪见给您磕头了。”唐雪见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响头。
“雪见姑娘,起来吧。”清微道长说道,“唐烛小友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一时行差踏错,误入歧途,还是能纠正过来的,贫道向你保证,绝不取他性命。”
徐长卿连忙把唐雪见扶了起来。
“清微道长”把跟景天一行人说的话,对唐雪见说了一遍。
“道长,您说吧,要我怎么帮您?”唐雪见说道。
“贫道曾和唐烛小友交手,发现他早已舍弃了肉身。他的身体是由邪念和补天神石的混合物构成的,无比坚硬,根本没有办法打破,只不过他的体内有五种奇特的能量,金木水火土,五行交汇,行成他的五脏六腑,我们如果能把这种五行能量除去,就能从内部消灭他。”清微道长说道。
“消灭?”唐雪见皱起眉头。
“打败,打败。口误而已。雪见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清微道长笑道,“唐烛小友体内五行能量相生相克,浑然如一,要想破坏这个稳定的结构,就需要寻找与唐烛小友相关的五行之物,用矛盾之血,将这五行之物化作逆五行之物,送入唐烛小友的体内。”
“掌门,按您这种说法,五行能量存在于唐烛兄弟的体内,我们是无法突破他的躯壳的。”徐长卿说道。
“的确如此。”清微道长说道,“不过,人有七窍,别的不说,鼻窍就和肺相通,我们可以在这个方面下功夫。”
“矛盾之血又是什么?”景天突然说道。
“似死而生,似正而邪,似雌而雄,这种血液,便是矛盾之血。”清微道长说道。
“得了吧。老头,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就喜欢搞这种弯弯绕绕让人云山雾罩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景天说道。
“清微道长”微微一笑,也不恼。
“那我能做些什么?”唐雪见说道。
“要找寻跟唐烛小友相关的五行灵物,犹如大海捞针,太过困难,必须要有一物,沾染了唐烛小友的气息,充当信标的功用。”清微道长说道,“雪见姑娘,可以唐烛小友平日喜欢把玩的物件,若是沾染了唐烛小友的鲜血的,那便更好了。”
唐雪见略加思考,沧浪浪长剑出鞘。
剑身上有一块血污。
正是唐烛在安宁村为她“开光”的那一把。
“这个,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