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卧榻,一盏油灯,昏暗的牢房中别无它物,王封端坐于卧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只耗子从面前跑过。
被投进大牢已有三天,期间除了送饭的狱卒再无他人至此,牢房的门窗皆为粗木所制,若想离开轻而易举,但王封心中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最惊险的一关已经跨过,此时离开无异于前功尽弃。
“别发呆了,有人来看你。”
狱卒敲了敲木门便识趣地退下,王封依然端坐不动,他已从脚步声分辨出来人,这些天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此人前来相见:“楚王决定如何处置我?”
“王公子有大才,大王怎会舍得责罚,小女此来是邀请公子同行。”吴玉打开门锁,施施然走进牢房,丝毫不在意地上的灰尘,跪坐于王封身侧,从食篮中取出酒菜:“宋楚交恶,短时间恐怕无法喝到地道的宋地高粱酒,这壶酒水可是小女忍痛献出的,王公子莫要辜负。”
“美酒不可辜负,佳人所赠美酒更不可辜负。”王封接过酒杯,自斟自酌道,吴玉莞尔一笑,举箸夹起饭菜,安静地在一旁服侍其用餐。
三日没见荤腥,王封还真觉得腹中有些缺油水,吴玉夹什么他吃什么,来者不拒,桌子上的饭菜很快消灭殆尽。
“看来公子从未担忧过自己的处境,不然怎会有如此好的胃口。”
“为何要担心?”最后一杯酒水下肚,王封打了个饱嗝,惬意地靠在墙上:“练兵争霸皆离不开钱财,楚国已构建出基本的商业体系,楚王从中尝到甜头必能意识到商业之于税收的重要性,但伍大夫出逃后楚国无人总揽大局,商业渐有失控之势,在下不才,恰好曾主修过宏观经济学,楚王若清楚我这半年间在郢都所为,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
“宏观经济学?此学说莫非亦是学宫所授,为何从未听吴晴那妮子提起过?”吴玉嘀咕了一声,见王封一脸高深莫测地模样,很明智地放弃刨根问底,这半年来她与王封合作售酒,光是新式记账方法都学会了不止一种,对其商业才能自然毫不怀疑,不然大王问起时她也不会竭力举荐了。
“曾有传闻说吴家的靠山不是军方,而是楚国最有权势的贵族熊氏,看来此言绝非空穴来风,酒也喝了,饭也吃了,吴小姐可以表明来意了吧?”
老宰与楚普为了复国经营了半辈子,对于楚国各方势力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都有所了解,这也是王封选择与吴家合作的重要原因,他本打算以合作售酒为切入口,逐渐展现商业才华引起楚王注意从而入仕,但计划不如变化快,宋楚交恶始料未及,为了营救子臣只好铤而走险,主动出现在楚王面前毛遂自荐,实际上对于楚王的态度王封心里也没有底。
“外界传闻听听便是,做不得数的,不过小女此次确实是替大王传话。”吴玉将杯盏收拾回饭篮,徐徐说道:“公子猜的没错,大王饶你一命并非由于你在大殿上的言论,而是看中了你的商业才能,外卖生意短短数月便遍布全城,并能有条不紊的运行,足以看出公子之手段,但仅是如此尚不能打动大王。”
吴玉顿了顿,试图从王封脸上看出其想法,无果后继续说道:“宋、楚商路已断,楚国之贸易不可停滞,齐公甍逝,诸侯皆派人吊唁,我大楚虽与周王室不和,礼数却不可失,大王准备派人前往临淄,小女将随使臣同往,借机开辟齐地的商路,王公子亦需同行。”
“这就是楚王给在下设置的考验吗?”齐公小白在病榻上撑了年载,终究没能等到春天便撒手人寰,这个消息早已天下尽知,只是王封没有想到楚王设置的考验会与齐国有关,从学宫退学已有一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王公子切莫小瞧这次差事。”吴玉看到王封脸上的苦笑,还以为其是因未受重视而郁闷,循循善诱道:“齐公甍逝后国内群龙无首,田氏、国氏、高氏、鲍氏四大家族明争暗斗,太子昭为求活命已逃至宋国,想在此等混乱的局势中开辟出商路绝非易事。”
“受教了,承蒙大王信任,在下必不辱使命,我们何时动身?”
从楚王到大王,一字之差便足以展现亲疏之别,吴玉喜在心里,起身打开牢门:“车队就在城外,待王公子回府换身行头,我们便启程前往临淄。”
楚王真够猴急的,齐国正值内乱,去的越早,捞取好处的机会越多,什么礼数大义,什么诸侯情谊,所谓的吊唁不过是插手他国内政的借口罢了。
这些话王封只在心里吐糟一番,换成是他亦会是同样的做法:“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回去收拾,半个时辰后我们城外相见。”
巷子里负责看守的士兵早已撤离,王封回到住处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又随手拿出几件换洗的衣物包成行囊,在房屋东北角撒了一把泥土便匆匆赶往城外。
“诸位久等了。”刚出城门便看到装满货物的商队,商队旁则立有一队军士,吴玉正站在队列前与一名年轻人闲聊,烛之武则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小友又见面了。”看到王封走来,烛之武笑着走下马车,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无言中。
“夫子便是此次使团的代表,相信无需小女多做介绍了,这位是陈河陈将军,咱们此行的安危便全托付在陈将军身上了。”
“吴小姐说笑了,是陈河需仰仗诸位才是,见过王公子,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陈将军过奖了,能与您同行是在下的荣幸。”花花轿子抬人,王封对陈河的观感不错,见礼过后便退回到商队,同普通伙计一般站在队列中,毫无僭越的举动,脑海里却总感觉陈河的长相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