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行人交织,走街的货郎挑着担子高声叫卖,不时吸引来两三孩童,对着各式稀奇的小玩意儿或哭或闹,直到长辈松口购买才心满意足地离去,已过饭点,沿街的酒楼里依然有食客三两相聚,高声讨论着对实事的看法,往来诸国的行商最受欢迎,随口扯几件沿途的奇闻轶事便能换来一桌酒菜,掌柜的不做赔本买卖,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贩口才不逊说书先生,往店里一坐保准能吸引到更多想听故事的食客。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机灵的伙计三两步跑到楼上报信,雨岚楼主营中原菜,尤受来自宋晋两国客商的钟爱,每当有自宋晋二地而来的客商住店,东家都会亲自接待,如今酒楼的大小事项由二公子总揽,接待的规格自然也该由其定夺。
郢都商业之繁华当属诸国之最,过往客商每当作此言语,眼神里总少不了对郢都的留恋,但祖父在世时却时常念叨“郢都虽好,终究不比故国”,也不知晓楚地之外究竟是何样子,郭肖岚收回思绪,夸赞了报信伙计两句,她从未离开过郢都,等了却父辈心愿后定要出去游历一番,但合作之事尚不清楚子臣公子的最终态度,眼下还是该先安心接待好楼下的客人。
“小二哥,你们家二小姐在吗?”
听到酒楼外熟悉的声音,正在下楼的郭肖岚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又很快恢复如常,整理过衣冠有条不紊地走下楼梯。
“郭小姐,合作的事情我们考虑清楚了……”
子臣沉不住气,看到心仪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急不可耐地想要分享这个好消息,但郭肖岚却并不似想象般激动,只是淡淡地向二人施礼道:“正值客人上门,公子可否给在下些许时间以作接待?”
子臣没有想到郭肖岚会是这种反应,被小二带到座位上才回过神来,见王封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慌了神:“郭小姐为何如此冷淡?难道她无意合作了吗?”
“沉住气,整个郢都城内除了公子她找不到第二个人合作。”王封将茶杯塞到子臣手里,示意其只管喝茶:“商场如战场,敌进我退,公子表现得淡漠,郭小姐便进一步,公子表现得热切,郭小姐便退一步,不过是谈判技巧罢了。”
“如此说来是怪我方才过于激动,不过郭小姐也不容易,咱们不为赚钱,待会儿商谈时不要打压得太紧。”
陷入暗恋的男人智商是负数,若真让子臣独自前来,估计被人卖了还不自知,王封无奈地应下,名义上此事由子臣做主,既然他愿意让利,看来只能让郭家占点便宜了。
楼下喧闹声渐尽,过了不久郭肖岚走上楼,先是拱手告了声罪,然后施施然入座为二人添上茶水,虽然面色平静,但王封能从其眼神里读出一丝激动。
“行商远来是客,在下与公子登门拜访亦是客,郭公子将我们晾在一旁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行商远来是客,二位公子却是不同,今后你我合作亲密无间,当以家人待之,想必二位能够理解肖岚的为难。”
孟子离开前曾准许郭肖岚着回女装,但考虑到女儿身经营酒楼多有不便,郭肖岚对外仍以男装示人,此刻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竟别有一番风情,子臣不由瞪大眼睛,王封却并未被她的外表蒙骗,该强硬的时候绝不退缩,该示弱的时候绝不强撑,这个女人不简单。
“既然是一家人,在下有问题便直问了,往来酒楼的中原客商不在少数,郭公子亲自接待想来关系还算融洽,运一车酒水恐遭山贼哄抢,但于货物中夹带一两坛酒水并非难事,积少成多,郭家酒楼不该为酒水发愁。”
郭肖岚饮茶的玉手顿了顿,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子臣的反应,见子臣欲言又止,心知此事恐怕不好糊弄过去,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些商人不远万里运送货物,只为多赚些钱财养家糊口,马车上每一寸地方堆放何种货物都需提前算计好,酒水易碎,托其运输成本过高,得不偿失。”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王封玩味地盯着楼下的马车,话锋一转道:“不过在下看来这些都是借口,郭家酒楼不是搞不到高粱酒,而是不敢染指高粱酒,与我等合作运酒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借子臣公子的身份面对郢都贵族的刁难,郭公子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有之前的交情在,郭肖岚没料到王封会如此直接,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点头应下此事。
王封想过郭肖岚可能会辩驳,也可能会卖惨,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坦荡,本想再打压一番,但感受到子臣在不断拉扯自己的衣角,暗笑一声放弃了乘胜追击的想法,打趣道:“合作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郭公子此举非君子所为,依在下的意思本不想合作,但架不住子臣公子说情,所以……”
感受到王封揶揄的目光,子臣面色一红,急忙转移话题:“郭公子合作愉快,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郭肖岚脸上亦是浮现出一丝红晕,子臣不由又看呆了,王封轻咳一声提醒其注意形象,见其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接过话茬:“合作没有问题,但在商言商,利润分配还需达成一致。”
“公子愿意屈尊合作,郭家已感激不尽,利润分配方面但凭二位做主。”高粱酒对郭家而言不只是酒水,更是对故国的情感寄托,只要能谈妥这次合作,钱财多少并不重要,更何况刚被揭了老底,郭肖岚无颜争取其他。
“既然郭公子如此说,在下便直言了。”听到熟悉的开场白,郭肖岚心底涌现出一丝不妙的感觉,果不其然只听王封继续说道:“依在下之见,雨岚楼若开始售卖高粱酒,食客势必络绎不绝,收入与现在相比少说也能提高四五成,我与公子千里迢迢将高粱酒从宋国运送至此,所赚不过是郭家的零头,怎么算都吃亏,不如这样,高粱酒的利润全部归我们,郭家赚个吆喝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