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峡下,一名蒙面男子看着重耳的身影消失在峭壁之上,转头望向来援的宋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提双足,迅速消失在峡谷之中。
密林中古木林立,郤芮匍匐在树冠上,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山头,目光中满是懊恼,错过今日再想找寻除掉重耳的机会势必难如登天,为求稳妥他亲自带兵前来,孰料情报有误,白白浪费了如此良机。
晋国正在与楚交战,与秦国盟约关系亦不如想象般牢靠,值此关头绝不敢再公然得罪宋国,半月前郤芮亲自挑选百余名精壮将士,脱下晋军装备潜入宋国,埋伏于尘落峡中,想要倚靠地利将使团一网打尽。
天公不作美突降暴雨,峡谷内出现多处坍塌,郤芮不敢冒险,只好下令撤出峡谷,伏兵前脚刚撤,使团后脚便进入峡谷。
郤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使团穿过峡谷后并未继续前行,而是在孤山上安营扎寨,郤芮大喜过望,率兵藏身于密林中,只待天黑之时便发起进攻。
变故却再次发生,正当晋军准备进攻之时,一道神识扫向密林,郤芮心头一紧急忙中止行动,临时修改了计划。
伯境炼气士方可神识出窍,根据情报所言使团中达到伯境修为的唯有介子推一人,郤芮与介子推明争暗斗数十年,早已熟悉其气机,能够确定方才的神识探查绝非介子推所为,为了拖住介子推,他此行专程请来一名伯境炼气士压阵,兼有四名子境武者以及六名男境武者随行,为的便是一举拿下重耳性命,但倘若使团中还有一名伯境之上的炼气士,冒然冲杀上去只怕是送死的行为,因此郤芮便生出来围而不攻、攻而不破的计划。
来来回回骚扰了两宿仍不见另一名炼气士现身,郤芮不由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些许怀疑,毕竟身处宋境不宜拖延,郤芮决定赌一把,当夜发起总攻。
要道上已经安排了武者放风,峡谷中亦留有伏兵,郤芮自认为算无遗策,剩下的只能交由老天安排。
可惜老天似乎偏偏要与他作对,放风的武者尚未发出讯息便被宋军斩杀,而山上迟迟寻不到重耳身影,听着愈发临近的马蹄声,郤芮除了饮恨长啸以示撤退别无他法。
与密林中愁闷的郤芮相比,此时山上的气氛则要轻松许多,一道肥硕的身影正逗得子臣不断大笑。
“温大哥您快别说了,我笑得肚子疼。”
“可惜这荒山野林没有美妾相伴,温欢粗手粗脚没法给您揉揉,公子还是自己忍着点吧。”
温欢整个人如同发面馒头一般喜气腾腾,看其现在这幅样子与趋炎附势之辈无异,但若真有人如此想那便大错特错,方才正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子手拎长刀一马当先,杀得敌军溃败而逃。
见子臣与温欢停止交谈,养由基上前一步作揖谢道:“多亏温将军及时来援才未让贼人得逞,在下感激不尽。”
“温欢不过是一介打杂的,当不起将军之称,更无资格受此大礼。”
养由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曾于望月楼说过类似话语,温欢此言无疑是在针对此事,气氛一时间稍显凝滞。
“温将军骁勇善战我等有目共睹,莫要自谦。”烛之武笑着打了个圆场,话锋一转道:“一路护送我等至此,温将军受累了。”
温欢并未否决,笑呵呵地说道:“身处宋境护送诸位是温欢的份内之事,何来受累一说。”
“老夫并无责怪之意,但的确有一事不明,还望温将军解惑。”
“夫子但讲无妨,温欢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烛之武面露悲戚,抬手指向身后战死兵卒:“温将军既然一路尾随,为何不尽早现身,平白误了这些儿郎的大好性命!”
温欢闻言连连摆手,委屈地辩解道:“夫子这就冤枉温欢了,商丘城内夫子与养将军亲口拒绝了相国大人派兵护送的提议,诸位出发后相国大人左思右想仍觉不妥,这才担着被夫子与养将军怪罪的风险派温欢尾行护送,温欢临行前相国大人特意嘱咐过切勿跟随过近,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温欢离得过远,一不小心就跟丢了,这不刚找寻到诸位正好就赶上了贼人攻山。”
烛之武与养由基皆清楚温欢此言完全是推诿之辞,但商丘城内他们拒绝了宋国派兵护送的提议,眼下的确没有办法过分指责。
温欢见二人这般模样,毫不自知地腆着脸笑道:“经此一役楚军能战者所剩不多,前方说不定还有贼人伏击,诸位若不嫌弃温欢碍事,不如由温欢护送诸位前往郢都如何?”
“你……”
“那便有劳温将军了。”
养由基看着温欢那副嘴脸恨不得给其一巴掌,但烛之武已然同意,他也不便再出言反对,只能愤愤地甩手离开。
“收拾战场的事情交给手下弟兄就行,养将军别走啊,咱们再聊一会。”
温欢抬手朝养由基的背影招呼一声,见其头也不转地径直离去,面不改色地放下手,向众人笑道:“养将军兢兢业业,温欢佩服,接下来的路程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有劳温将军关照才是。”
狐偃等人纷纷拱手称谢,宋楚之间的勾当他们并不在意,有温欢护佑至少能够安全几分。
“老夫去安抚一下楚国将士,先行告退,诸位请随意。”
烛之武寻了个借口带着晏婴匆匆离去,重耳一行人亦识趣地告辞离开,没有外人在场,子臣憋了一肚子的牢骚终于可以发泄:“温大哥向来办事妥帖,怎么就能跟丢了呢,您要再晚来一会儿,我们三人可都成了刀下冤魂了。”
“那都是骗人的话语,温欢怎能忍心让公子涉险。”温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叫做不破不立,若不让楚军多损失一些,烛之武二人绝不会同意在下随公子入楚,为了公子今后在郢都不至于没人玩耍,今日之事还望公子多加担待。”
子臣生性烂漫,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心中的牢骚瞬时化为乌有,只是对伤亡的楚卒生出些许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