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舍静静地看着他。
不久之前，他还曾经看着秦守庙，为了自己，抱着人类修士的腿，也像是现在这样哀求。
人类修士把他当作垃圾一样踢开了。
而现在，他又为了他的儿子，抱着自己的大腿这样卑微乞怜。
墨舍想踢开他，但最终没能提动腿。
他觉得很愤怒。
有对秦守庙的愤怒，也有对自己的愤怒。
这个人类，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些什么，他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求他原谅？
而他自己——
他对一个普通人类心软什么？
墨舍并不肯接受这个解释，他将自己没能把秦守庙踢开，归咎于身体还太过虚弱。
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虚弱？
还不是因为秦守庙的儿子？
于是这么一想，刚刚才稍微平息下去一点儿的怒气，又从心底升腾起来。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绪，秦守庙的手更紧了一些。
墨舍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他抓过秦守庙的儿子，强迫他跪在了秦守庙旁边、无法动弹，然后让他们自己选择。
他说，自己总需要有人泄愤。
既然秦守庙想保住他儿子的命，看在他曾经照顾过自己两个月的份上，那给他另外一个选择，允许他以命抵命。
父子两人，只能活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少年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秦守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死，让他的儿子活。
少年满面感动地看着他。
墨舍早有预料，对这个选择并不意外。
“对了，补充一下。”他看向秦守庙，说：
“如果你活下来，我可以让你修炼，到时候，你的寿命会得到延长，身体会变得年轻……就像是他现在一样。”
墨舍又看向秦守庙的儿子：
“到时候，你还可以有更多的孩子。”
“但是，如果是他活下来了。”墨舍顿了顿，恶劣地笑了一声，接着道：
“我也会让他修炼。”
“然后，把他带到顶峰去，一辈子当我的仆人。”
因为他的前半句，少年心中难耐地升起狂喜，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表情就凝固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墨舍。
墨舍还在说：“你们应该知道，顶峰有多冷吧？不过放心，有我在，肯定不至于冻死就是了。”
“没记错的话，之前那几个人类修士，还曾经想要尝试进去过。”
墨舍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可惜，他们没扛多久，就受不了出来了，连外层都没有探索完呢。”
“真是没有福气啊。”
感叹了一声后，他又看向少年：
“那里可是难得的修炼宝地，你应该听说过的，现在有住进去的机会，是不是很高兴？”
少年愤怒而惊惧地盯着他。
连长老都扛不下去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住在里面？还一辈子？
怕是尸骨在里面住一辈子吧？
少年浑身哆嗦着，连连摇头：
“不、不……”
墨舍欣赏着他的姿态，满意地露出笑容。
少年浑身一僵，转过头，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墨舍也十分愉悦地看向他。
他想着，这下，秦守庙总该不会选择，用他自己的命来换这个废物了吧？
秦守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墨舍眉毛一跳，有所预感，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了下来。
秦守庙转过头，看着对面少年脸上的神色，沉默片刻后，问他的儿子：
“即使是当仆人，一辈子不能离开，你也愿意活着吗？”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少年一愣，随机疯狂点头：“我愿意！”
等他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又怔住了。
“爹，我……”
“那你要记住自己的话。”秦守庙露出微笑，安抚地充少年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忍不住伸出手，颤巍巍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自从他十岁懂事以后，父子之间就很少做这个动作了，主要是孩子不配合。
但他现在没有躲开，而是睁大眼睛，表情酸涩地看着他。
“爹，我…我不……”
秦守庙又冲他摇头。
随后，他看向墨舍，示意他坚持自己的选择。
这一幕或许很感人，但墨舍一点都不感动。
他甚至觉得很气愤。
难道他的意思不够明显吗？只要他放弃他那个废物儿子，他会拥有人类追求的一切。
长寿、财富、力量……
墨舍当然清楚，不是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明显，而是明知如此，这个人类依旧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他的孩子。
也正是因此，他才更加气愤。
心中的怒火不知来源，墨舍眯眼看着秦守庙，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为了那个孩子，毫无犹豫地付出自己的生命？
对方像是被这个问住了似的，愣了一下。
“没有为什么啊，如果大人，您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秦守庙道缓缓道：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仅仅如此。
说完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看妖兽山神的反应，就看见对方阴沉着脸，冲自己挥了一下掌。
秦守庙失去了意识。
一同失去意识的，还有旁边，刚要惊叫出声的十四岁少年。
秦守庙没有死。
醒来之后，他看着自己儿子躺在身边，脸上刻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字。
秦守庙盯着看了许久，才勉强认出来这个歪歪扭扭的字，是“滚”字。
秦守庙沉默了一会儿，将儿子摇醒。
父子俩离开了云顶山。
少年的根基被毁，修为散得一干二净，脸上的“滚”字，更是怎么也消不掉，目测会跟着他一辈子。
那位山神为什么会放过他们，秦守庙不敢细想。
为什么会放过他们呢？
墨舍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不觉得是因为善良。
可能，是嫉妒吧。
嫉妒那个孩子，有这样的父亲……或者说亲人。
嫉妒人类。
大多数人类，似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亲缘关系，和复杂的感情。
而墨舍，即使化出的人形再怎么完美，也无法理解、更无法得到这些东西。
算了，在这种玄学浩劫的时刻，若是真的杀了人，他想升阶渡化龙的雷劫，只会更难。
墨舍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是再怎么调整心态，他也不想再照顾山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