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舒和裴瑜之间的关系因为半夜的一场谈话和缓了不少。
这种和缓直接影响到了平昌郡公的整个营帐之中去。
裴瑜是平昌郡公身边最为得力的谋士,平昌郡公是个不拘小节的汉子,但很信任裴瑜。
而陆怀舒首先是魏帝直接派遣过来的,这段时间又因为她的身先士卒和极强的领兵能力受到了帐中其他人的改观。
这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吗?是的,但是她能不能小看呢?不能。
她和长相严重不符的身手,还有上阵杀敌时的冷静。
不管身手多好的人,头一次看见杀人都会不适。
即便陆怀舒早就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但是身手再好的人在上战场杀敌的时候都会不适应。
这和身手无关。
但是陆怀舒似乎是那个特殊。
她第一次上战场带兵就表现出了超强的适应力。
从战场上下来她连一点的不适应都没有。
平静的仿佛这已经是她的人生常态了。
平昌郡公原本还有些新人带后生的兴奋,但是这种兴奋在陆怀舒从战场下来之后迅速的消弭干净了。
这是正常人吗?!
就连裴瑜和原本一些看陆怀舒不顺眼的将领也对陆怀舒刮目相看。
“她真的是南朝人?”有人甚至还问到了裴瑜头上:“不是说南朝人出行都是坐牛车的吗?她骑马怎么像是十分熟练的样子?”
裴瑜没说话。只是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撸了下去。
将领讪讪的。
他竟然忘记了裴瑜原本是属毛虫的,不喜欢别人碰触他。
不过裴瑜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据说裴瑜家不显赫,出身亦是寻常。但是看起来和他们就是不一样。一群人站在一起,裴瑜绝对和他们不是一个风格。
“裴郎君。”远处身上还穿着盔甲没有脱、只是左手抱着摘下来的兜鍪,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血迹还没干的陆怀舒已经在叫裴瑜了。
裴瑜顿了顿,慢慢走过去了。
众位将领眼睁睁的看着裴瑜慢慢的和陆怀舒站在一起,莫名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居然有些意外的融洽。
陆怀舒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衣冠也不是那么整齐,但看起来就是和裴瑜是一路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看起来居然很是般配?”有人愣愣的开口。
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是一个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近来裴郎君和陆中郎将走得越来越近了。”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可能会被裴瑜的脸迷惑,可是只要和他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就知道裴瑜嘴巴毒得很。
不惹到他的时候还好,一旦惹到了,他能说的令人羞愤欲死。
这一特质在面对陆中郎将的时候更加明显。尤其是当初陆中郎将用一种很诡异的语气说裴郎君姓裴。
但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和缓了,而且居然还隐隐有些微妙的相和,令人远远看着就觉得插不进去。
陆怀舒确实和裴瑜相处的很好。
可能是因为主帅就不是什么很风雅的人,他帐下的将士也都和他一个画风。
于是在这些人之中,裴瑜就成了其中特殊的存在。
陆怀舒和裴瑜能说话的话题要多出很多。裴瑜也要承认,陆怀舒不愧是为陆氏人。
“你有什么事?”裴瑜慢吞吞的走过来。
陆怀舒一点儿都不介意裴瑜的态度,或者说是她来不及介意:“你要不要猜一猜,我这次在新城得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格外璀璨,熠熠生辉。显然此行得到的东西极为重要。
裴瑜一怔。
如果是别的将领来和他说这样的话,裴瑜会觉得可能是什么金银财宝。但是如果是陆怀舒的话,裴瑜就不会这样猜了。
士族子弟看重的本来就不一定是金银,更何况无论是陆怀舒还是裴瑜,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即便是再多的财宝,高兴兴奋也断然不至于如此。
那就是更重要的东西了。
可是有什么东西是能让陆怀舒高兴成这样的……
陆怀舒的眼睛太亮,裴瑜呼吸一窒:“你找到了什么?规模如何,保存程度怎么样?”
陆怀舒就知道裴瑜肯定猜得到。
不枉费她沉重的铠甲都没脱就找了他:“聪明!”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你也知道,我手底下那些兵多数都是粗手粗脚的,又是刚刚打完仗结束,我哪敢让他们碰。”
“这不是急着回来找你,想着让你找些人手,好好的清理出来。”
陆怀舒笑的格外开怀:“要我说,新城打下来不是什么要紧事,这些东西才真正要紧。”
“那是当然。”裴瑜呼吸急促,整个人兴奋的快要撅过去。
“十年前南梁叛乱,不知多少士族家的古籍被搜出来烧了。如今能找到这么一处,简直是邀天之幸!”裴瑜狂喜:“你说的没错,没让他们动是正确的,不然若是损毁了,你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天下动荡至今二百余年,其中不知有多少珍贵书籍付之一炬。
如今能寻到一处藏书地,简直是幸运至极!
“你从哪里找到的?”裴瑜狂喜之下还记得询问陆怀舒。
“一处废弃的寺庙。庙倒是不大。”实际上哪里是不大,是很小。
陆怀舒带路,和裴瑜两个人走的飞快:“南朝崇佛,寺庙更是数不胜数,可是规模那么小的少有。”
皇帝首当其冲的信佛。南朝四百八十寺,僧人的待遇比起士族来都不一定差了。
这么小的庙本身就不寻常。何况陆怀舒进去看了,不仅仅是庙小的事。
“换成别人不一定看得出来,可是我却知道,”陆怀舒短促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那庙中佛像虽是泥胎,可是供桌却是小叶紫檀的,更不要说地上一只打碎了的瓷盘子,当是龙泉出的青瓷。纹饰不是近些年的,起码也是三十余年前的旧物了。”
小叶紫檀好分辨,可是瓷器陆怀舒其实不是很擅长。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父亲曾经有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