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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黑猫、土狗与……

  玉京市。

  七月某日,华灯初上。

  万籁俱静。

  仿若被人彻底遗忘的旧城区失去了声息,显得越发破败荒僻。不说原本住在此地不肯搬迁的少量居民,就连平日里瞎晃荡的盲流子也不见了踪影,巡街的捕快也难得清闲,提早下班。

  偶尔,几声细密的呜咽声响起,夹杂着刷拉拉的怪响,间或几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原来,是起风了。

  冷风萧瑟,刺得一只躲在自动贩卖机旁打盹的肥硕黑猫时不时一阵哆嗦,它并不可怜,反而有些慵懒的意味。

  突然,它动了动有些秃毛的耳朵,猛然警醒:一双眸子奋张,瞪得老大,像极了铜铃。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喵叫,它以与其身体极不相称的速度与力道,迅疾弹起,“嗖”一下扑到墙上,借势,蹿上贩卖机顶上,然后一跃,就上了便利商店的屋顶。

  这时候,一条蔫不拉几的黄灰色土狗流着哈喇子,堪堪晃悠到便利商店的拐角处——离自动贩卖机不足五米的地方。

  那土狗四下环顾,耸了耸鼻子,愣了愣,然后醒悟过来般抬起头,刚好看到:一团黑影从头顶越过,轻巧的落在对面小餐馆的屋顶上。

  黑影动了动,却是那黑猫扭过头,一脸戏谑,怪异。

  黑猫斜瞅了土狗几眼,呲了呲牙,抖了抖肥臀,一溜烟,跑没了影。

  汪!汪汪!汪汪汪!

  土狗毛发炸起,狂吠数声,连忙扭过身,瞅着那猫离开的方向,匆匆追去。

  一场猫狗追逐的大戏顷刻上演。

  那黑猫仗着地理优势,在旧城区连绵的屋顶上不断跳跃,总能摆脱土狗;土狗凭着那磨炼得愈发纯熟的犬之本能,死死地缀在后面,偶有追丢也能立马赶上。

  因土狗上不得屋顶,于黑猫而言,至少也能维持不败之局。

  可追着追着,那黑猫一时失察,慌忙间竟离了屋顶,直挺挺掉到一个三面高墙的巷子里。那墙又高又滑,黑猫既无法快速爬升,又难以借力跃过去。

  而巷口,那土狗正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它。

  猎物即将到手,土狗不敢大意,一步步朝黑猫慢慢逼近;黑猫吓得不轻,发着抖不断后退,挪了又挪,转眼间就退到了靠近里侧的一个垃圾桶旁。

  足有大半人高的塑料垃圾桶被黑猫猛然一撞,瞬间倾倒,里面的物什掉了一地。

  黑猫脚下一滑,竟被桶中流出的液体滑得仰头摔倒。

  接着,猫眼和某物对了个正着。然后……

  喵~~~!

  黑猫被眼中的事物吓得发出一连串无比惨烈的惊叫,如有神助般猛一个鲤鱼打挺,顾不得天敌在前,急忙朝巷口狂奔。

  事发突然,土狗还没反应过来,竟被黑猫直接撞上,呼呦呦飞出老远。

  黑猫看也不看被撞得飞出巷子后贴到对面墙上的土狗,使出吃奶的力,夺路而逃。那速度,比以往快了何止一两倍?

  土狗从墙上滑落,晃悠悠站起身,像没事狗一样,只是甩了几下头,朝黑猫离开的方向看去,可经过短暂的昏厥时间,哪里还能看到黑猫的影子?

  不过土狗并不气馁,它低下头,仔细嗅了嗅,找准方向,再度追去……

  半晌,一个清朗的男音突然响起,巷子朝内侧的高墙上轻飘飘落下一个兜袍罩体的人来。

  “好机缘,好机缘,难得的好机缘啊。”

  那人刚一落地,脚下就踉跄了一下,一手扶住墙,弯着腰,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暗自呢喃:“想我洛乾道尊纵横修真界数千年,何曾受过此等屈辱,现如今竟然连羽落术这等戏法都施展不开,唉……”

  那人连连唉声叹气,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颇有虎落平阳之态。

  只不过片刻后,不知何故,那语气竟陡然一变,阴森刻薄起来:“哼!什么道尊?不过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守尸鬼罢了,你有如此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可恨天不开眼,竟然没有直接收了你这畜生!”

  那语气怒意沸腾,仿佛蕴含着千重怨,万重恨,让人不寒而栗。

  两个声音,异样的精神,一个显得正气凛然,一个邪气四溢,明明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却好像出自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好像……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乖孙,且住,莫要露了行藏,惹来朝廷鹰犬。”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着,猛然一手握拳,狠击自己的头部……一下……两下……三下……。

  自虐般锤了自己的脑袋十多下后,那充满怨怼之念的声音不再出现。

  三步并作两步,那人来到倾倒的垃圾桶旁,略过一堆秽物,目光死死地盯向一物——一具扭曲成麻花状、面向可怖的尸体。

  完全怔住。

  那人机械地蹲下身,鸡爪般苍白的双手从袖袍中迫不及待地探出,试探般颤悠悠捧起尸体的头部,仔细端详起来。

  森冷的月光投下,映衬出两张容貌相似的面孔。

  只不过,一张是一丝生气也无的少年面孔,这是死者的;一张慈眉善目,属于兜帽下面色红润的老者。

  少年兀自张开的双目中,似乎残留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眷恋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而老者眼底,则暴露出难以隐藏的阴鸷、贪婪,特别是在看到少年越来越苍白的诡异肤色后,那贪婪更甚。

  “阴气极盛之时,黑猫气机触及怨念极大的尸体,再加上我留下的血脉暗手,此尸必可化为堪比先天尸种的极阴飞尸。”

  “循着血脉联系,辅以我独到的秘法,此尸作为我的新庐舍再合适不过,说不定我还可凭借此身再上巅峰!”

  老者越看越喜,最后竟忍不住痴痴笑出声来。此种情态,与正道君子背离甚远,恐怕道貌岸然也不足以形容一二。

  从黑猫打翻垃圾桶并暴露出尸体,到如今半盏茶功夫不到,少年尸身肉眼可见的生出诡异变化。

  原本附着在尸体上的蝇虫突兀的死去,流着脓血的伤口瞬间结成血痂,扭曲的肢体如弹簧般自动恢复常态。

  尸体违反常理般浮空,白色的极阴寒气以尸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老者首当其冲。不过那寒气还未完全释放,就被老者双手间泛起的幽蓝色法力生生逼回。

  尸身上,血痂脱落,血色斑痕以及衣饰杂物等都化作冰晶粉末随风消散。

  一丝晦色都没有的完美年轻胴体暴露出来,非是凡尘物,惹得那皎洁的月儿都羞涩了几分,半隐到云层之后。

  不过,那面容却显露出越加阴毒的凶相,常人若见了少说也要吓得心脏漏停半拍。

  某一刻,那惨白的双目转动着,染上一抹猩红。

  老者心中一凛,神情肃穆,一手仍旧控住飞尸,另一手并成剑指,直插自己的眉心。

  “噗呲”一声,扯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幽蓝色珠子。

  那珠子圆滚滚似浑浊的水球,灰黑色絮状物遍布其内外,缠绕着端坐其中的身影——一尊高冠博带、神异非常的中年人,亦即洛乾之元神。

  随后,但听一声——

  疾!

  就见那珠子朝飞尸额间投去,毫无阻滞般没入,消失。

  同一时间,老者应声倒地。

  少年翻身降落到地上,嘴角微微翘起,一指朝旁边那老旧的躯壳点去。

  一点灵光落到旧躯上,那躯壳无火自燃,转眼间焚毁一空,不留一丝残余。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迈出一步,脚底板刚落地,身子突然僵住,一丝错愕与一股计谋得逞的狡黠几乎同时浮现在脸上……交替变换……如是再三……最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