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提到的这两人也是京中年轻一辈的贵族青年代表,与宁荣两府素有来往,只是关系不如四王八公,更不如四大家族。
“行,去瞧瞧。总不会真没目的。”贾珍站起身,垂头看了看衣袍。
甘草连忙上前,帮着整理,又前后左右看了看,才道:“没有褶子。”
丝绸衣裳容易压出衣褶,尤其夏日轻薄款更是如此。穿这种面料的家常服待客,有些轻慢,不够尊重,至交近亲除外。
“我去换身衣服。”贾珍最终还是决定郑重一些,见都见了,又何苦让人感到怠慢而心生不悦。
“是。”甘草点头,冲屋子里的白芷打了个手势。
白芷快速回了个手势,随后离开窗口。
甘草自然知晓她是准备衣物去了。
等贾珍走回卧室,床头衣架上果然挂着一套会客的衣裳,鞋袜俱备。
赞赏的看了白芷一眼,他张开手臂。
白芷连忙上前帮着换好衣裳鞋袜,又重新梳了头,戴上嵌宝月华冠。
对着一人高落地玻璃镜,贾珍看着里面英俊挺拔气度不凡的青年才俊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唰——”
展开手里的燕尾留青玉竹扇,他慢悠悠摇着去了待客的花厅,而第一狗腿甘草默默紧随其后。
还没走到花厅,远远便听到两三个青年的争论声。
一个声音浑厚的道:“冯兄,今儿个登门太草率,恐怕贾将军会不喜。”
一个富有磁性的也说:“宁府还在孝中,冒昧来访确实不好。”
这时有个大大咧咧的回道:“我和贾珍关系向来不错。今儿个休沐,恰好来他庄子附近,怎好过门不入?那岂不是把他当了外人?不妥不妥。”
贾珍哈哈一笑,迈入花厅,抱拳道:“冯兄弟说的是。你我之间,何需客气,若是过门不入,才会让我恼了!”又同声音浑厚的陈也俊,富有磁性的卫若兰一一见礼,“诸位,久违了!”
“贾将军,久违!”两人齐声道。
上回见还是去年宁国府出殡时,那会贾珍披麻戴孝跪着当孝子呢。
贾珍又是哈哈一笑,热情道:“坐,快坐,都站着做甚。”
又让下人过来重新上了好茶。
众人齐齐端起喝了一盏,野外钓鱼能不热嘛。
好一番寒暄后,几人说起了京中的新鲜事。
冯紫英道:“珍大哥哥在庄子里享福,兴许没听说京中新近出了一个奇人。”
贾珍很配合,满脸惊讶:“奇人?如何奇法?”他搞了个奇花,竟然有人搞出个奇人?
陈也俊抢道:“小弟也听说了。说是奇人毫不为过。”
这下贾珍兴趣来了,看向冯紫英:“冯兄弟消息灵通,不如说来听听。”
冯紫英也不推辞,将飞鱼卫查到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了起来。
定城侯因春季那挡子事受了牵连,被罚没了家产,饭都要吃不上了,这事儿很多人知道。
因杀多了人,永泰帝好一阵夜不成眠,有拍马的皇商便打算以为大周祈福名义造一座寺庙,超度亡魂也好,镇压也罢,安安老皇帝的心。
这事从四月里定下来,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月了,同样很多人都知道。
因寺庙建的急,皇商大把撒钱,很快备好砖瓦泥沙等建材,唯独还缺少大殿用的主梁柱子。
负责建造的匠人到处求购,一时寻不到,很着急,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人面广的皇商。
皇商唯恐工期推迟,误了大事,更是心急,也到处寻求合适的木料。
这天,一个癞头和尚找上门来,对皇商说他是定城侯密友,在京郊玉佛寺出家。因侯爷最近遇到了麻烦,急需用钱,想把祖宅正厅的梁柱变卖,换成银两救急。
皇商知道,定城侯是开国功臣之后,府第之中所用木料多用金丝楠木,闻言自然大喜,约好时间去看木头。
次日,癞头和尚便约了皇商同匠人前去定城侯府量梁柱尺寸,一点也不耽搁。
此行十分顺利,皇商对梁柱很满意,三人便去了茶馆议价。
癞头和尚说侯府祖上修宅子花了二十万两银子,问皇商打算出多少钱买那些楠木。
皇商一贯精明,自然想着法子压价,甚至说:“材料虽然是楠木,但都上百年了,大而无当,只能改成小材使用,最多值三万两银子。”
癞头和尚摇头:“不行,太少,侯爷不会答应。”
如此往来数次,把价钱定到五万两,癞头和尚才叹气道:“侯爷着急用钱,实在无奈,只好姑且接受这个出价。咱们现在便去汇通钱庄签契约付定金。你先去那里等着,老衲和侯爷随后便到。”
皇商本就因定城侯势败故意将价钱压的低,唯恐有变,欣然同意。
在钱庄等了一会,还没到约定时间,定城侯和癞头和尚便应约而来。
皇商心中窃喜,知道对方的确急着用银子,京中传闻无错。
皇商请定城侯写契约。
定城侯微微点头,叫从官写,写好后他亲笔签押。
按照契约,皇商先付定金三万两,其余的拆除之日结算。
几天后,大匠带着人去侯府拆梁柱,却被拒之门外。
匠人再三解释:“侯府把梁柱卖给我家老爷了,约好今天来拆,为什么不让进?”
门子懵了,不解道:“竟有这种事,我没收到通知。”赶紧跑进去通报给定城侯。
定城侯也奇怪,让门子把匠人叫进去对质。
匠人一看,心中大惊,这个侯爷,根本不是之前在钱庄见到的那个。
他心下惴惴,知道可能受骗,不敢声张,只好去找皇商。
皇商既然能知道老皇帝晚上做噩梦睡不着,敢压败落侯府的价,自然不是没后台。
他卷起袖子便去了侯府,拉扯着侯爷不放,非要拆下梁柱不可,还口口声声说对方收了他三万两白银。
侯爷矢口否认,再三声称没收过银子,甚至也不认识皇商。
二人僵持不下。
倒是门子忽然想起数日前的事,一个癞头和尚曾拿着齐国公的帖子来侯府,声称是其密友,因家中要返修祖宅,听闻定城侯府规模宏大极为气派,命他来实地考察,以便借鉴。
见帖子无误,门子便放行了。
仔细瞧了瞧皇商及大匠的脸,门子还能认出当天来的人里有他们。
定城侯见皇商明知道被骗还死拉着他不放,赖皮行径俨然,分明欺负侯府被老皇帝厌弃,落井下石,心下大怒。
不蒸馒头争口气,再加上定城侯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善人,灵机一动,反咬一口,大骂皇商与癞头和尚是一伙,来府上骗木头,骗不到便败坏侯府名声,要皇商赔偿损失。
如此,两方便打了起来,谁也不服输,还告到了衙门。
因涉及到定城侯齐国公,这案子便交又给了飞鱼卫。
冯紫英出身龙禁尉,与飞鱼卫同属永泰帝直接领导,故而了解的清楚。
“不过是个骗子,又怎能称之为奇人?”贾珍既不屑又不解,狐疑地看着冯紫英,“冯兄弟不妨将谜底揭开。”
冯紫英生的憨厚,也喜欢表现憨厚。
他一拍大腿,冲贾珍竖起大拇指:“珍大哥哥果然厉害。飞鱼卫去玉佛寺抓这个癞头和尚,却没将人抓住,他竟然化为画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