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铁网山之变1

  朝廷规定大朝会每个月举行一次,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全部参加,贾珍这些有虚爵并无实权的也不能例外。

  平素大朝会多是举行典礼,藩国递交国书,皇帝敕封功臣,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礼仪活动,这个时候百官得见天子,天下瞩目,自然隆重非常。

  但今天却不同。

  散朝前,延平帝看着太极殿里乌压压的人头,忽然道:“大周以武立国,至今已百余载,然武备松弛,武官松懈,殊不可忍。”

  这是对武官勋贵不满了,明白。

  贾珍半阖着眼皮抄手站在武将的队伍里,一动不动。

  延平帝的眼睛隐藏在冠冕十二旒后,视线扫过武官行列,在看到贾珍跟睡着似的模样后,停了一瞬。

  文官们略有激动,尤其几个御史,蠢蠢欲动,心里盘算着晚点该弹劾谁。

  “天下承平虽久,却不可忘战,忘战必亡!”延平帝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激昂,可见这位也是个有雄心开拓疆域的主儿。

  “高祖仁皇帝,少年亲征漠北、令草原各部臣服,青年时遣如今粤海将军邬继光平海寇、征南海、收服琉球诸国,功勋卓著,从未有一刻放松武备。”这是夸亲爹永泰帝呢。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默默道:“陛下,您说的太对了。”

  众人纷纷猜测,难道皇帝想用兵?算来算去,也只有南海沿子和草原不太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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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朕欲于十月初十往铁网山打围,以复武备。”

  “凡宗室王公、武勋亲贵并诸将门世家子弟,一并前往。”

  “凡弓马娴熟出众者,有厚赏。”

  “陛下圣明!”

  群臣嘴上山呼万岁,心里都在琢磨厚赏是个什么赏。

  财物?官职?出身?

  不过不管是哪种,都希望家里还没前途又有几分能力的小辈去试试,尤其那种庶子一大堆的,更不想放过机会。

  贾珍仍然半阖着眼抄手静静站着,荣府转文成功一半,宁府人丁稀少,只有一个快出孝的贾蓉,对这次机会完全不需要。

  因此,对延平帝的决定并未多在意。

  打围,不过是历朝历代皇帝都例行的秋狝罢了。

  春秋时《左传》明确记录,国家要“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在农忙之余,用打猎来练兵。

  所以,打围历史太悠久了,延平帝提出这事儿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若是哪个朝代从来没有过这种活动才让人奇怪。

  一场围猎活动而已,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及亲友便好。而对此,他有十足信心。

  回到家后,他便这事儿说给了秦氏与惜春听,还问她们要不要也去见识见识。

  惜春想起原书里秦可卿神秘死亡后,所用棺材的木料就来自铁网山,有一瞬间不自在。

  打心眼里,她不希望秦可卿跟着去,总觉得不祥,说不定那地方与秦可卿相克。

  说起秦可卿这个新嫂子,惜春与其相处的极好。

  一来秦可卿了解自己的出身,不管实际如何,表面都只是一个八九品冷衙门小官的女儿,能嫁入贾府着实走运,故而为人公正,性格也温婉可亲。

  二来,秦可卿长的美,作为颜狗,很难有人能抗拒颜值高的人的示好。

  明明能靠颜值混吃等死,偏偏还有管家的才干,做侯府宗妇游刃有余,又哪里会被人厌烦呢。

  于是,她忍不住劝道:“嫂子还是不要去了,带着芾儿不甚方便。”

  秦可卿温柔一笑,慢条斯理道:“我也没打算去。不知为何,一想起铁网山,就心惊肉跳,总有不祥之感。”

  贾珍挑挑眉:“那便不去。等打围回来,我带你们去庄子上住几天。”

  又问惜春,“你呢,可要去?”

  惜春对着手指道:“我当然要去了。哥哥教给我的功法已经练到七阶,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嘿嘿。”

  贾珍凉凉一笑:“我看你是想去会夫婿。”

  惜春仰天一笑,叉腰道:“有何不可?”

  “小小年龄,就如此恨嫁。”贾珍摇摇头,一脸不屑,“现今京里的姑娘都如此大胆吗?”

  惜春嘿嘿一笑,眼睛骨碌碌的在他和秦可卿之间打转:“京中姑娘如何,哥哥最该清楚才对。对了哥哥,还没听你说起当年如何认识嫂嫂的?”

  贾珍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你可真是一句都不饶人。”

  秦可卿见兄妹二人好一番唇枪舌剑,只是捂嘴笑,并不担心。

  她已经习惯了两人如此相处,觉得比那些一味只讲究尊卑上下的人家感情要来的深厚亲近,羡慕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担心。

  惜春接过春莺递过来的油炸小鱼干,殷勤的请贾珍与秦氏尝尝。

  “这是用藤椒和干辣子炒出来的,咸香麻辣,当零食吃简直能把舌头吞掉。哥哥嫂嫂,你们也来尝尝。”

  贾珍捻了一根小指头长的鱼,瞧了瞧,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后道:“的确又麻又辣。做下酒菜极好。这是刚琢磨出来的?”

  惜春点点头:“上回去庄子,我看佃户捞鱼只要大的,小的拿来喂鸡鸭,觉得有些可惜。就教给他们做小鱼干拿去卖,也好补贴家用。”

  “他们一定没听你的吧?”贾珍扬扬眉毛,“油可不便宜。你这小鱼干油少了味道就不好了。”

  惜春失落道:“是啊。要是能改进炼油法就好了。现在的素油还是太贵。”

  贾珍摸摸她的头:“你努力。哥哥相信你。”毕竟,惜春琢磨改良了不少机械化工具,水车、钟表、犁等。

  兄妹俩正说着,旁边秦可卿突然“哇哇”干呕起来。

  “嫂嫂有小侄子了?”惜春先是一愣,随后就激动的问了出来。

  贾珍一手握着秦可卿手臂,一手把脉,不过几瞬,紧张的神色变得松弛,笑意浮起在他双眼里:“的确是有了,刚满三个月。”

  惜春笑话道:“哥哥嫂嫂,你们可真够粗心的。这下好了,咱家又要多一口人了。”

  秦可卿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事儿,满脸呆滞,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她没有母亲,好多事都不懂,还是嫁了人后,被丈夫所教。

  有了孩子,似乎在宁国府更加名正言顺,从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丈夫虽然现在看来还好,但将来的事却不好说。

  西府的刑大太太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也过过几天好日子,但就因为没有亲生孩子,活得不人不鬼,她可不想那样。

  现在腹中有了孩儿,人生总算更有奔头了,心中自然惊喜不已。

  惜春一摊手:“有了身孕,更不能去铁网山了。哥哥,要不你也别去了。”

  铁网山打围究竟发生了什么,书里说的很隐晦,反正不是好事,总归免不了刺杀皇帝一类。

  秦可卿忙摆手道:“不用。我一切都好。大爷还是要去,那可是陛下的皇命,哪能有失?”

  惜春是一定要去的,她不放心秦南,可不上当望门寡。

  贾珍道:“为时尚早,且看看。”

  这一看就到了十月,又一个大朝会后,延平帝单独召见了贾珍。

  “铁网山打围,朕内有龙禁卫、飞鱼卫,外有禁军。”延平帝沉吟道,“本该无忧,但朕有种直觉,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贾珍拱手道:“陛下有何差遣,但凭吩咐。”

  延平帝点点头:“朕知道你武功高强,精通医术,现命你率二十名暗卫,于暗处偷偷保护朕。”

  贾珍爽快领命:“陛下放心,臣义不容辞,一定全力以赴,保证铁网山一行顺利。”

  延平帝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贾珍接了命令后,连着几晚偷偷去了铁网山,把山里跑了个遍,将所有地形地貌动植物分布全都了然于心。

  其实一进了十月,御林军、御马监、龙禁卫、飞鱼卫、甚至五城兵马司,划分各自职责,确定内外后,已经将铁网山犁了好几遍。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人,他还发现了好些个暗哨,都将保护延平帝的安全。

  整体看下来,铁网山防务确实严密,哪怕有一两个高手行刺,也难以影响大局。

  只不过,延平帝仍然对几个争皇位的兄弟不放心,这些人除了老九因甄家被圈了,其他还好好呆在王府里逍遥呢。

  明面上天下太平,但是背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潜伏起来,所以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这次御驾所至,由龙禁卫、飞鱼卫、御林军、御马监随扈。

  潢海铁网山距京城不过两日路程,若快马加鞭,则一日可到。

  因是皇室围猎,銮舆车驾必不可少,各色仪仗浩浩荡荡行去,队伍竟拖了十几里长。

  皇族及诸异姓王、国公之后、武将世家,绵绵延延,一副太平盛世景象。

  延平帝乘坐的是一驾十六匹纯白骏马拉的豪华马车,周围太监宫女缓步随行。御马监、御林军则有机排列,将圣驾隐隐保卫。

  随行的文武百官,有的骑马,有的乘轿,身边各有家丁服侍,远远跟随。

  一只鸽子从云端俯冲而下,轻巧的落在圣驾马车上,立刻有人从马车上伸出手来,将鸽子带了进去。

  皇帝正在马车里面批阅奏章。

  一般人是没有资格进这辆马车的。

  但是无论是谁,第一次进来,一定会惊叹里面空间的宽敞。

  马车内部长两丈五,宽一丈五,分为会客室和卧室两部分。

  会客室用来批阅奏章,接见大臣,卧室则用于日常休息,

  考虑到旅途辛苦,马车两旁还设有观景走廊,以保证皇帝在工作之余可以凭栏远眺,赏景小憩片刻。

  如果有了兴趣,还能做两首酸诗,又或者幸个宫女,乾隆就是这德性。

  “是谁的信?”延平帝放下朱笔,问戴荃,“可是贾珍?”

  戴荃忙道:“正是。陛下,请看。”说着将从鸽子腿上竹管取出来的密信双手捧着递给延平帝。

  延平帝接过,将纸卷展开,上面不过数十个蚂蚁大的小字,透露的消息却让他心里猛然一震。

  在戴荃看不到的地方,皇帝袖子里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

  亲手将密信烧掉后,他垂眼沉思良久,以至于砚台里的朱墨干涸。

  次日下午,御驾便抵达铁网山。

  延平帝入住行宫,此次陪驾的妃嫔正是贤德妃贾元春。

  行宫屋宇有限,除了重臣,随扈车队均需安营扎寨。

  一时之间,人来人往,车马喧鸣,好不热闹。

  惜春正觉得呆呆看着春莺夏萤整理行李过于无趣,就听到账外有秦南的声音传来。

  她连忙走了出去,就见秦南一身青色猎装,背着弓箭,咧着嘴冲她笑。

  “你怎么来了,帐篷收拾好了?”惜春也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秦南点头:“东西不多,有一个春分就够了。我瞧着天不早了,想着你或许饿了,正打算去打几只兔子野鸡,让你尝尝呢。”

  惜春第一次参加秋狝,不懂规矩,傻傻问道:“现在就可以去打猎了?原以为要等明日,陛下射出第一支箭,皇室勋贵大臣子弟比试过才可以随意行动。”

  秦南摇头:“自然不是。明日狩猎的地方离此有段距离。不说了,你要跟我去打兔子吗?”

  “只有兔子?狍子炖了好吃,鹿烤了好吃。”惜春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以上猎物的踪迹。

  此时已入深秋,葳蕤草木时有凋零,枯黄给苍绿镶了边,远远望去,还未有冬日的萧索。

  树上枝头不时有鸟雀欢唱,草丛里也有秋虫鸣叫,木叶清香在微冷的空气里如同放大数倍,让人忍不住驻足留连。

  “空气真清新。”没一点工业污染。

  “小心蛇虫。”秦南提醒她。

  “蛇该冬眠了吧?”惜春怀疑的看向秦南。

  两人肩并肩走在草丛里,草叶摩擦声不时响起。

  “万事小心为上。嘘,别出声,我看到一只梅花鹿。”

  惜春赶紧闭嘴。

  除了过年,她还没吃过新鲜鹿肉,总觉得梅花鹿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鹿鹿。

  只见秦南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冲东南方向射了出去。

  风微微吹拂着脸,射手显然已经将风力计算在内,数息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噗通,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着了!”秦南挥了挥拳头,眼里全是兴奋,“我射中了!”

  惜春也看到了那只不幸殒命的梅花鹿,唏嘘道:“晚上可爱的鹿鹿要被可爱的我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