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恤扶着王氏,往停灵的地方走去,那里哭声震天。
一脚迈入室内,正面一个又黑又大的“奠”字,两侧挂着白幡,下面是张床,上面躺着的人被白麻布从头盖到脚。
虽看不到脸,从身高体长上约莫能判定是冯氏。
殓床不远跪着贾蓉,披麻戴孝,满脸泪痕,神情麻木,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目光空洞。
安慰了贾蓉几句,王氏又问惜春。
原来贾珍觉得妹妹年龄小,帮不上忙,不如呆在院子里歇着,出殡时露个面就好。万一冷了冻了病了,顾不上照顾。
王氏却不这样认为。以后惜春嫁入靖海侯府,当主母、宗妇,事情很多,不如趁这个机会跟着学学如何操办。
贾珍一想,这也没错。东府没人教惜春管家,不如就这次跟着长长见识,能学多少是多少。
与贾珍说定,王氏便去了春和院。
惜春正坐在炕上发呆,一身玉白,越发显得身姿纤细,惹人怜惜。
“二婶,您来了。”见王氏进门,她忙起身相迎。
王氏见她双眼通红,叹了口气,轻拍她的背部安慰道:“生死有命,可不能太伤心。活人更重要。”
惜春哽咽着点点头。
随后,王氏便把来意说了说,惜春自然无有不应。
等王氏再次回到灵堂,与贾珍一辈的贾珩、贾珖、贾琛、贾璘等,下一辈的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蓝、贾菌、贾芝等都来了。
贾珍面有戚色,正和贾赦贾政说话:“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能干。如今伸腿去了,这长房人丁越发稀少了!”说着又叹起气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多想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后事要紧。”
贾珍黯然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正说着,王熙凤带着王家人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去陪客,又吩咐甘草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
忙忙碌碌的,最终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给亲戚朋友送讣闻。
这四十九日,要请一百零八个僧人在大厅上诵读“大悲忏”,超度鬼魂。
另设一坛于温泉庄子,请九十九位道士,打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请五十高僧、五十高道对坛,该诵经诵经,该请神请神。
不管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佛说阿弥陀佛经,还是是度人经、救苦经,全都随着奏乐念起来。
冯氏死的早,并没有备下寿材,只好往棺材铺去寻。
看了好几副杉木板的,都不满意,要么太薄要么太短。
这会都讲究事死如事生,哪怕与冯氏感情并不多好,为了宁国府的体面,也不能随意打发。
贾珍只好对甘草说:“若是京中寻不着,且去沧州寻一寻。”
贾琏知道后,找了上来,拉着贾珍去了一处。
这是个一进院落,杂草萋萋,落叶满地,窗棂屋子全都灰扑扑的带着股腐朽气息。
推门进了厢房,尘土飞扬,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颗粒状的质感。
贾珍眯起眼睛挥出一掌,呛鼻子的灰尘四散而去,又被一个无形气罩所阻,不得寸进。
“这个珍大哥哥一定满意!”贾琏的声音响起。
贾珍放眼看去,一具乌黑高大的棺材静静摆放在厢房中央,棺盖落满厚厚的灰尘。
他走了过去,见帮底皆厚有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声如玉石。
心中微动,笑问:“多少银子?”
贾琏嘿嘿一笑:“拿着一千两银子只怕也没处买。这是帮一个家败的朋友处理的,赏几两银子给他就是了。”
贾珍笑笑,连声道谢,命甘草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琏,又让人夜半时分将棺材搬回灵堂,将冯氏放入其中。
转眼到了头七的第四天,先是福气公公备了祭礼遣人来上祭,紧接着又迎来了忠靖侯史鼎夫人,带着侄女史湘云来上祭。
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正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祭
礼也摆在灵前。
贾珍连忙去迎人大厅。
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不能计数,把贾珍跑断了腿。
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便是一派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的热闹景象。
因家中没有主母,惜春又太小,便去请王氏来东府理事,也好接待各家来祭拜的诰命夫人小姐。
恰好这天不是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上房里只坐着几位近亲堂客,刑氏、
王氏、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
有人大声来报:“大爷进来了。”
唬的众年轻媳妇“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只有王熙凤不为所动。
贾珍进来后,先是团团行礼,问好。
刑氏等就问:“连日多事,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
贾珍弯腰又行了个礼,满脸无奈道:“侄儿进来有件事要求二位婶娘。”
“什么事?”
贾珍忙道:“婶娘知道东府没有主母,惜春又小,里头着实不成体统,要屈尊二婶娘一个月,在这里帮着料理料理,我才好放心。”
刑氏笑道:“你二婶自来是管家的好手。”
王氏想了想道:“既是这样,我便不推脱应下。外面的大事有珍儿料理清楚,只照管照管里面,想来没大碍。”
贾珍大喜,笑道:“二婶辛苦辛苦。等完了事,我再去西府郑重道谢。”
王氏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珠儿病好,还全赖你呢,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备上一份厚礼来谢?”
“谢来谢去,都谢生分了。”王熙凤插嘴道。
刑氏也道:“珍儿快别客气了,免得惹你二婶娘生气。没看,你大妹妹帮着出头吗?”
众人不由齐齐看向刑氏,满眼同情。
凤姐分明是她的儿媳,却侍奉姑妈比她这个继婆婆还用心,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也难怪刑氏时不时的说几句酸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