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也是有资格参加永泰帝寿宴的。
上回牛痘那事儿立功,永泰帝瞧不上贾珍,便将封赏全给了她。除了赐婚,还有一条便是封了乡君,每年可领年俸四十两、禄米40斛。
本也没到社交年龄,与别府女孩接触不多,完全没感觉到这身份有什么好,权当自己成了公务员,有工资和五险一金。
若不是这回贾珍让她换上正装,一起进宫赴宴,都要想不起来了。
在春莺夏萤伺候下,穿上沉甸甸金丝织锦缎朝服,戴上金头面——头发少还不得不加了假发片。
等装扮完照镜子,都要不认识里面的人了。
那镜子分明是个照妖镜,而里面的人是个返老还童的老妖精。
反正,惜春是怎么看怎么别扭,都要没勇气迈出大门。
三催四请后,惜春才出了宁府,而身穿一等将军朝服英姿飒爽的贾珍已经等了多时,满脸都是不耐烦。
惜春偷偷吐了吐舌。她心里是有数的,早就算好了时间不会耽误大事。
贾珍跳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马儿哒哒哒的便出发了。
惜春马车随之跟上,沿着宁荣街缓缓而行。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荣国府门口。
贾赦照旧不出席。
同样大妆的贾史氏在贾政与王氏搀扶下上了马车,王氏陪婆婆坐一辆,贾政上了另一辆,车队便再次出发,向着皇城而去。
阳光明媚,金风送爽。
进了皇城紫禁城,便看到重重红墙掩映后的巍巍殿阁,鳞次栉比,朱漆彩画。
黄色琉璃瓦闪耀着金色光芒,与红墙、红毯、红绸,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此,皇宫、皇城呈现出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太极殿外,永泰帝身着金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高高坐在最尊贵位置上,面带笑容,俯视朝贺的群臣使节。
从少时艰辛,到大权在握,一步步走来,父子兄弟,最终,只有他坐在这里。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风流人物,都渴盼的一切尊荣,权力,在此时达到巅峰。
而他,是这一切的拥有者!
下方,皇子官员外邦使节,按品级依次随班拜贺,宁荣两府也在其中。
等磕了头,耳边是此起彼伏山呼万岁的欢呼声,响彻四野!
第一次参加朝贺,跪下,磕头,再起身,惜春只一抬头,便顿时感觉热血沸腾!
高高在上的皇帝,阳光在其身后放射出万道金光,衬得真如神明降世一般,让人只想臣服跪拜,去吻他的脚,为他献出一切,生不出任何不敬亵渎之心。
甚至有一种感觉,任何在永泰帝绝对权力之下的争权夺势,都不过跳梁小丑般的可笑,是蚍蜉撼大树的无知无畏。
朝贺后,随着人流走开,惜春还有些气喘。
因为激动!
比电视上看国庆巡礼还激动。
此时此刻,她深刻体会了什么是皇权的威严与霸道。
寿宴照旧摆在太极宫内,以永泰帝为准,官员座位按照品级由近及远。
以宁荣两府的位置,远远只能看到一个胡子斑白穿着龙袍面孔糊成一片的人形符号。
惜春为看不清永泰帝的面孔而深深惋惜。
皇帝,活的!
跨越时空两辈子,才看到一回。这机会何止难得。
圣寿宴场面自然是盛大的,歌舞音乐贯穿始终。
乐人舞伎任务最重,却也是最露脸的。
专门搭建彩棚数座,备好各种器乐,像拍板、琵琶、箜篌、高架大鼓、羯鼓、铁石方响、箫、笙、埙、箎、觱篥、龙笛等,连对列杖鼓都有二百面。
可见规模。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音乐响起,这算是暖场,与现代那一套相仿。
等音乐一停,永泰帝便举起酒杯,说一些开场白,“朕心甚慰”“与民同庆”什么的。
这御酒一端,下面大小百官无一不激动的,便是不激动也要装作激动呀。
凡在场的都跟着一饮而尽。
可见,干杯的传统还真是古已有之。
喝了酒,音乐再次响起,群臣便开始欣赏宫中精心准备的舞蹈,独舞,双人舞,群舞,不一而足。
舞蹈结束后,永泰帝便又一次举杯。
饮尽杯中酒,再次上场的节目是民间艺人准备的百戏,也就是后世的杂耍。
老北京天桥卖艺的一些项目已经有了,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碗注、踢瓶、筋斗、擎戴等。
宫人也呈上新菜色,醎鼓、爆肉、双下驼峰角子等。
不时有人喝彩拍手欢呼,场面十分热闹,差点让惜春以为是在大相国寺的百戏楼。
这京城的大相国寺与汴梁的大相国寺一脉相承,不过是从前朝京城搬到了本朝京城罢了。
又一轮敬酒之后,紧接着是两百男童组成的方队表演。
孩子们穿着小号军服,一边走一边喊“千秋万代”什么的各种吉祥口号。
别说,带点小奶音,还挺萌的。
哪怕号子有些谄媚,因为是孩子,也只会让人觉得可乐。
此时,又换了新菜色,群仙炙、天花饼、太平毕罗、缕肉羹、莲花肉饼。
男童表演完,是两百女童的表演,个个穿的如百花仙子,轻歌曼舞,仙气飘飘。
这是个什么名堂,惜春没看明白,难道是“麻姑献寿”?
深深感到历史知识的匮乏。
历史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是数学老师教的。
下面的节目又是歌舞杂戏,但因惜春忙着吃,没怎么上心,不过是抽空瞟个两眼。
宫宴难得,若不趁机尝尝,不浪费机会吗?
反正她只记得宫人们唱菜名,什么假鳖鱼、蜜浮酥捺花,排炊羊、炙金肠,假沙鱼,肚羹,簇钉下饭等。
全是奇奇怪怪的,让她不好奇又怎么可能。
一边盯着上来的菜,一边同菜名对照,还要忙着品尝,忙到不行。
反正除了贾史氏与王氏,她谁都不认识,也不怕人笑话。
便是笑话又如何?等回去门一关,到成亲再露面,谁还会记得她。
大人物自然不会待到宴席结束。永泰帝离席时,百官起身相别,人人满脸不舍,仿佛天人永隔。
确有在此天人永隔的。
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大殿内,正是当日废太子逼宫搞得官员血染金砖的地方。
显然,那些痕迹早就烟消云散,似乎连阴影都没留下一丝。
这也对,皇帝轮流坐,这里过去流过血,未来还会继续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