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逃跑没希望，吕卓算是彻底死了能逃过一劫的心思，幅度不大的颔首：“好久不见。”
一派高冷，路上碰见只见过一两面点头之间的陌生人标准的打招呼方式。
白悦不介意他这样冷淡的表现。
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注定要有一个大魔王一样的角色，那吕卓生命中的大魔王一定是她。
正常人在终于摆脱大魔王的掌控后，再碰见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吕卓这样的表现已经很克制了。
白悦撇撇嘴，不再撩拨他，只给他派了个活。
“把床单弄乱，还需要你扎破手指放点血。”
……
三个人一个房间，柯雪自然是和白悦一个床，吕卓只能在软榻上将就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们没能睡到自然醒。
门外传来砰砰两声敷衍的砸门声，三人前后惊醒。
吕卓反应的更快些，直接掀了被子下了软塌，走到门边查看情况。
又是一声巨响。
砰——！
吕卓差点被迎面打开的大门砸个正着。
下意识的往旁边侧身一躲，单手撑住呼啸着向后砸过去的大门。
门是被人给踹开的，开门的人就没考虑过让屋子里的人好过，什么担心会不会被吓到？被吓死才好呢！
站在门口的是燕飞羽和几个亲卫。
来者不善！
吕卓稍微侧脸往遮挡严实的床上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脚纹丝不动。
“让开！我来找裴文。”燕飞羽皱着眉，本来觉得这小护卫还不错，结果却是仆人和主人一个样，都这么碍眼，连个脸色都不会看！
吕卓先是见了个标准的礼，道：“殿下稍等，我这就去将主人叫起来。”
说完话，又见了一礼，反手直接关上门，下手倒是不重，但燕飞羽十分错愕，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差点被门板给拍了鼻子。
这一下子燕飞羽是真的要被气疯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说好听了叫做侍卫，难听就是仆从的人竟敢在他面前做出这般姿态，是谁教的难道还不一目了然吗？
瞧着身边属官各个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燕飞羽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生气了。
他二话不说指了几个人让他们上去踹门，自己后退一步阴沉着脸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吕卓也是迫不得已，他不可能直接这么把秦王给放进来，秦王来砸场子事小，若是因此暴露了阁主的女子身份事大。
这么几句话和开门关门的事件，柯雪已经在白悦的帮助下飞快整理好了自己。
吕卓这才松开死死堵着门的手。
门外抬脚要踹的属官差点刹不住车一下子扑进来，狼狈的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看到这一幕，燕飞羽的脸色更不好了，若不是裴文背后站着父皇……
燕飞羽死死压制住心里不断翻涌的杀意。
那杀意浓烈到柯雪从床上下来，脸上的营业微笑都差点被这股杀气给冻得凝固在脸上。
“臣的侍卫担心我衣冠不整的模样吓到殿下您，因此才拦了您片刻，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妥，不过是事出突然，他一时下意识的反应，可能多有得罪，臣替他向您道歉。”柯雪还是笑呵呵的表情，语气不疾不徐。
鬼的笑呵呵！鬼的脾气好！
虽然是在说侍卫行事不妥，但一个“事出突然”明显也是在指责他直接破门而入的行为。
一次两次听不出裴文话里暗含的讽刺，交锋的次数多了便也很容易就发现这根本就是个绵里藏针故意气人的家伙！
燕飞羽觉得自己看不惯裴文也不算冤枉人，分明就是这裴文一直在跟他处处作对。
“无妨，我还不至于跟一个仆人计较。”他瞥了吕卓一眼，目光凉飕飕，又很快挪开，好像再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倒是裴军师，我怎么听说你昨天和赵将军来此小聚，谈得很开心，赵将军还将他的姬妾送你了？”
柯雪一听就知道这人在怀疑些什么。
“赵将军昨日确实来找东篱的使者，想小聚一下，只是恰好昨日您与其他人都不在，只能由我带着阿卓单独赴宴，不过是个闲聊的聚会，远远谈不上相谈甚欢。”
燕飞羽脸上没什么变化：“赵将军可真会挑日子，挑到的日子恰巧就是其他人都在外边的时候。”
“裴军师这是不欢迎我进去吗？”
柯雪脸上露出惶恐，半晌转头看看床的位置，又变成为难：“臣下自然是不敢，可……”
燕飞羽的目光顺着柯雪的视线看向遮挡严实的床，他笑了：“听闻赵将军赠与军师的姬妾长得很美，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可以一睹芳容？”
说是询问，但他径自从柯雪身边走进去，直接坐到椅子上。
柯雪在原地站了片刻，再转过头，脸上无懈可击：“自然。”
她走到床边，对着里面影影绰绰的虚影道：“悦儿出来见见秦王殿下。”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清晰的令人尴尬。
在场的几人，也就那几个属官们的表现还在正常人的范畴。有人的脸红了，有人眼神飘忽，有人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而冲突的主角，一个挂着温和的微笑，不熟悉的会被欺骗，熟悉的就能明白那是职业假笑。
一个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连最基本的表面和平都不愿意维持。
像两尊大冰块，立在屋子里制冷能力相当强。
床上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床帘就被掀开，先是一双白皙的手，一只白色的衣袖。
光是不露脸的一个撩起帘子的动作便能看出这真的是个美人。
那双手生的漂亮极了，白皙又指节修长笔直，毫无瑕疵。
帘子被掀起来，露出床上人的脸。
床上的女人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俊眼修眉，精巧的口鼻，此时未梳头发，黑发如瀑般散落下来，端的是是风情万种。
“秦王殿下？”
美人一张口就能让人酥了半边的身子，那些属官早就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了，有几个没忍住急促的呼吸，声音大到白悦都能听见。
她也不介意，只专心看着燕飞羽，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种情况是个男人都不会毫无波动。
但是燕飞羽的表现真的很好，虽然眼神有片刻的变化，但是很快就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再看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平静下来。
先不说这个人做人怎么样，也不说他的能力如何，至少在只爱秦王妃一人的这个专情人设上，并不虚假。
这让白悦歇了继续折腾的心思。
甚至初始好感度还不错。
直到她听到接下来的对话。
“果然极美。”燕飞羽没有理会白悦，在他看来一个赵宽的姬妾，还是一个被随便送了人的姬妾，没资格让他与她对话。
他只抬头对柯雪说：“但是不能留。”
柯雪没说话，看着燕飞羽的表情，反问：“殿下是否过于小心？赵将军至少也是一方诸侯，想来还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
“哪样的手段？”燕飞羽笑了，语气一点也不冲，“我都没说不能留的理由，你就想了些什么，又说了这样的话，我们俩之中，到底是谁更怀疑赵宽的品性？”
柯雪也不恼，反而稍微松了一口气。
“殿下安心，请把这位交给我来处理。”她偏头看看白悦，眼睛里毫无感情，就好像几句话间真的要决定这位赵宽“姬妾”的生死。
她此刻就是该表现的不在意，才有机会悄悄保下白悦的命。
这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不能出现披露，让人明白白悦与她早就相识。
“可。”燕飞羽点头，这还是自从离开东篱后他们第一次达成共识。
他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欲走，最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多说一句，“事情必然瞒不过赵宽的眼睛，他若为难你，你也不必忍着，毕竟再怎么说你也是东篱的使者，容不得他放肆。”
这话说得，可真难得！
柯雪笑着应道：“诺，自当如是。”
燕飞羽的脚步不再多留，属官们虽然搞不懂殿下的意思，为何态度转变如此快，但在瞧瞧裴文，却难以从那张脸上瞧出任何东西后，也赶紧跟上殿下的脚步。
反正也不用他们明白，殿下跟裴文打哑谜，他们两个懂了就行。
他们这些属官，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当狗腿子就得了。
这种需要智商的事不适合他们。
目送人离开，柯雪坐下静心思考一会。
她这是从燕飞羽这儿得了个暂时生效的停战协议！
不是因为突然大彻大悟看她顺眼了，而是因为现在眼前有了更想对付的敌人——赵宽。
燕飞羽为何会如此看不上赵宽？不只是因为他只有梁州这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更是因为这人是怎么发家的，当初攻破长安的污点。
作为一个皇储，他当然看不上甚至憎恶这么一个背信弃义的玩意。
而昨天赵宽约酒聚会，又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与裴文拉家常，又是送自己心爱的美人，虽然赵宽觉得自己做的隐晦，但在燕飞羽看来那就是在明晃晃的挖墙角。
燕飞羽从来都不是个度量大的，这一点作为他的队友深刻感受的时候会觉得无比闹心，但有共同的敌人吸引了火力被针对，又让人十分舒爽。
甭管裴文原先是不是万域人，也甭管一个做主公的人送美人请吃饭姿态做的多么足，多么有诚意，现在敢当着他这个东篱皇子的面挖墙脚，那就是挑衅！
面对挑衅，他从来都应战。
柯雪揣摩着燕飞羽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轻笑一声，一回神就看见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她的白悦。
“秦王显然从没想过我处理不了的可能。”
想起昨天那一章劈碎的架子，现在残渣还凄惨的留在床下，她浑身的骨头都跟着隐隐作痛。
感觉被扫到床底的不是一堆木头，而是她的骨头。
“你打算怎么办？”白悦选择听从安排，毕竟上次拒绝帮助。特立独行的后遗症还在延续，她再拒绝一次可能就没有那个运气能活下来。
谋士果然不是人人都做得了的。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只是恐怕得委屈你假死一次，我会让昨日客栈的人护送你出城。”说到这，柯雪顿了一下，“你想好接下来去哪了吗？”
白悦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你有什么建议？”
柯雪露出神秘的微笑。
是的，她有些想法。
不，是很有些想法，请重读“很”。
一天之后，昨日客栈出城的车队中，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坐着个青年，那张脸原本生的美极，此刻却被挡在特意平平无奇的易容下，城门口把手的士兵挑开帘子看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商队一路北上，只有其中一辆马车悄悄离队驶向东南，看方向，是要去东篱。
柯雪不但把赵宽心爱的女人给睡了，还直接把人给杀了，关键这还不是个普通女人，这是万域白家小姐！
唯一能证明他不是乱臣贼子，当年他是去勤王却晚了一步，才造成误会的关键棋子。
比起第一个理由，还是第二个更让他心痛。
那可是他洗白的关键棋子！
关键！！
赵宽忍住快要硬生生被气吐血的胸闷，忍得他呼吸困难喘不上气，他算是彻底放弃了拉拢裴文这件事，他算是看出来了，东篱的那对君臣哪里是不和？八成是故意演戏。
好他个燕飞羽！好他个裴文！
真是难为那两人为了坑他，这一路上多次针锋相对，一点破绽都不露。
赵宽目眦欲裂，当天就找来了谋士里最合他心意的郭阳，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郭阳才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今夜没有月光。
月亮躲进云层，像是意识到接下来的波折而不敢去看，星星也跟着隐没了身形，纯黑的夜色掩盖下，有什么在悄悄发生。
城外东篱驻军处，一片静谧，只能听见偶尔从帐篷里传出来的打呼声，直到甲胄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就是几炷香的功夫，一派祥和宁静的表象蓦然被打破，连成片的火焰一下子烧起来，夜风一吹，火势蔓延的极快！
带头纵火的是赵宽手下的将军，姜冠。
他看着烧起来的大营，咧咧嘴，笑了。
突然，从身后城内传来的亮光让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笑容蓦然僵硬在脸上。
只见，另一股火光冲天而起，方向明确，就在城中央无比显眼。
城主府！
汉中城外，东篱士兵早已悄然撤离，留在原地的都是一些空帐篷，还是赵宽接待他们的时候白给的帐篷。
大部队已经往长安的方向去了，柯雪临走之前站在路旁回望汉中城内火光方向。
主要人物都聚在这里，只除了在前面领军探路的丁云，其他人皆笑得前仰后合。
“高！实在是高！”留下来的副将哈哈大笑，冲两位军师竖起大拇指。
燕飞羽也红光满面志得意满。
“军师和监军厉害！梁州无人能及！”
是的，这反将一军的缺德事是柯雪提出，陆勋完善，最终呈现的效果就是整个城主府全都陷入火海。
而这个燃烧的起始点——
城主府内茅厕。
或者说，底下的沼气池。
刚说到茅厕，一声巨响惊起了一片停在树上休憩的飞鸟，城内不少人家亮起烛光，城内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站在制高点往里看，甚至有人开始在街上跪拜，以为是有人冲撞了鬼神。
看看那边，再看回来，现在所有人的目光指向十分一致。
——都看着他们的裴军师。
炸厕所专业户，高！实在是高！计策歹毒，是真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