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都给我带走。”
南风馆的老鸨红光满面志得意满，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仆从上来把人带走。
怡红院的老鸨往前一步伸手一拦，抬着下巴斜眼瞟了那些仆从一眼，把他们钉在原地，这才满意的看向南风馆的老鸨。
“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早就说好了，男人归我，女人归你？”
南风馆的老鸨脸上的表情僵住，他们俩已经合作多少年了，他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声提醒。
“我现在突然觉得怡红院扩大一下服务范围好像也不错。”手中把玩的小扇子刷的一下打开，挡在嘴巴前面，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对面的人。
南风馆的老鸨黑了脸：“你别太过分！”
怡红院的那位是个狠角色，她看向自己带来的那些人，道：“如果实在说不通，那就只能看看你我谁带来的人更厉害一点，但是何必闹到那一步呢，你说是不是。”
那些仆从轻车熟路的把南风馆的人团团围住，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我们怡红院才是郝大人的亲信，南风馆不过是随手扶持起来的，能有一个南风馆，就能有第二个南风阁、第三个楚风馆……如果你实在不识抬举，郝大人大可以去扶持另一家。”
“今天这事到底怎么解决，就看你的选择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摇晃着手里的小扇子不再说话，一时间安静的连针尖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明明只是安静，气氛却变得剑拔弩张。
柯雪看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两个老鸨内讧，已经完美达成了拖延时间的计划。
偏头看看顾宇，重点落在那张脸上，心情复杂。
——只需要一眼就比十句话更有用的有力武器。
“不、不好了！”
外面突然骚乱起来。
一个仆从拨开人群冲进来扑倒在地上，他上气不接下气，连声音都在抖。
“说什么呢？你哭丧呢？！”
南风馆的老鸨本就心情烦躁，这会碰上这么个棒槌，猛然一嗓子被吓了一跳，他没好气的踹了地上的仆从一脚。
仆从被踹翻，赶紧爬起来，脸色还是煞白，他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外面。
“您快看看，门口、门口……门口被兵给围了！”
“什么？！”
看热闹的怡红院老鸨也坐不住了，她大惊失色的一把退开仆从，快步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果然能看见很多穿着盔甲士兵打扮的人在外边，动静还闹得挺大。
“这是东篱人！他们怎么来了？”
她转头看向南风馆的那位，脸色极度难看。
南风馆的那位也顾不得生气了，也走过去探头往外瞅瞅，又飞快收回头：“东篱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有人出卖我们？”
怡红院老鸨斩钉截铁：“不可能！谁不知道我们是被郝大人罩着的？在这长安城里谁敢得罪郝大人？不应该啊，按理说那些才来没两天的东篱人不应该发现我们啊……”
好家伙！她要是不说柯雪都差点忘了她嘴里的那个郝大人。
这姓氏挺特别，姓郝，又身居高位，除了长安的主簿郝正奇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人。
如果真是郝正奇，那眼前这些人还真有如此猖狂的资本。
“不可能是我们的人暴露的，所以只能是……”女人看向两个假扮成卖家看守的壮汉，眯了眯眼睛，伸手一指，“只能是你们！”
“你们这里怎么搞得？什么时候被发现了都不知道吗？呵，有郝大人在我们肯定没事，倒是你们，进去了只能怪你们自己不谨慎。”
那两人没什么演技可言，这会傻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剧本里没有这么一出啊！
这种表现倒是阴差阳错的契合眼下的情况，那两个老鸨谁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坐在一边暗中注意着情况的柯雪单手扶住额头，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会儿才突然发现自己屏住呼吸很久，憋得慌。
一偏头就发现顾宇的在看她，发现她的目光后不但没收回去，还反倒做了个无声的嘴型。
柯雪：“……”
她一眼就认出来，他说的是‘郝大人’。
她身边怎么就总是有这样的人？就是随便做点什么动作就会让你想要掐死他的那种人：）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快想想怎么脱身！”
南风馆的那位狠狠一跺脚，不耐烦的左右拧了几下，他的声线本就偏细，这下更是极具穿透力，怡红院那位瞪了那两个傻呆呆的看守的壮汉一眼，又瞪了南风馆的那位一眼，冷哼一声：“这还用你说？”
恶！
柯雪捂住眼睛，觉得它已经要瞎掉了。
原谅她实在忍不了南风馆的那位了。
“你、还有你，给我去后门看看。”
怡红院的老鸨指了两个仆从去后门查探，比仆从更快的是破门而入的士兵。
局面被控制的非常迅速，仆从的战斗力远不及士兵，更别说一方是全副武装，一边是赤手空拳。
两个老鸨一个都没跑掉。
装作人贩子的两个男人直接放松下来，干脆坐到地上。
丁云从后头走过来，南风馆的老鸨赶紧迎上去，整个身体几乎都要贴在丁云身上。
“这位军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硬是把好好的一句话拖出了仿佛身在青楼楚馆的婉转语调。
丁云下意识后仰，捂住鼻子猛地倒退两步，最后还是没忍住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后面几个士兵迅速上前，直接把满身脂粉味的男人给按住。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怡红院的老鸨冷眼看着，默默在心里幸灾乐祸。
因为她表现得还算老实，再加上又是女人，士兵只是围住她，倒没有像对别人那样直接把人给按倒。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会被抓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吗？”
说话的不是丁云，而是一个一道跟他过来的副将，他眼睛瞪得老大，面相比较凶，看着就挺吓人，怡红院的老鸨看着也打怵，但转念想想自己背后的靠山，顿时又直的起腰杆子了。
她还挺横：“我们干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违反哪条法律了？”
“买卖人口还不算违法吗？”副将的声音上扬了好几度，他气坏了，拳头都攥紧了，好像下一秒就能一拳打上来！
老鸨理直气壮：“这些人都是自愿卖身的，哪里非法了？”
在集市上有专门进行这种买卖的区域，如果真的是出于自愿，那确实不违法，即使这个交易地点谁都知道有问题，但如果当事人都承认自己是自愿的，那他们确实没有权利继续抓捕。
“自愿的？谁是自愿的？明明都是你们在街上抓来的百姓！”
“军爷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自愿的。”老鸨伸手往蹲在地上的人群里一指，“问问他们是不是自愿卖身，以求在这乱世里得到一个庇护，能享受到一个更好的生活。”
“我这怡红院虽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至少比渴死饿死、死在战争的乱军中、死在土匪窝里要好吧？”
这位是个会蛊惑人心的，柯雪注意到身边一些人表情已经开始动摇。
确实，没有谁比在战乱地区生活的人更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
“我们当然不是自愿的！我本来在酒馆吃酒，却没想到酒里有迷药，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在这了！”
她站起来，大声道。
这一嗓子出来，方才刚渐入佳境的气氛一下子就全没了，动心的人纷纷收回心神。
对呀，他们在想什么？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位在。
顾宇也跟着应和道：“我也是非自愿，明明只是在地上坐着休息，结果就被他们给绑来了。”
怡红院的老鸨狠狠瞪着他和柯雪，硬扯起一抹假笑，咬牙道：“你可真是说笑，信口雌黄也得编的更合理些。怎么可能当街绑人？若是当街绑人，早就有人去报官了吧？”
顾宇反问：“你说对了，有人去报官，但是直到现在官府也没有消息。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左右飘，紧接着出现在眼底的是得意。她收敛的很快，但还是没能逃过他们两个的眼睛。
“故事就编到这里为止吧，真是不知所谓，你人在这，还能知道有人去报官了？”
这话说的在理，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是怎么知道有人去报官的？更别说官府到现在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复的后续，这更不可能是他能知道的东西。
老鸨身边的副官都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圆不回来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看丁云，发现将军没有任何反应，只能去看在他心目中全军最聪明的人——他们的裴军师。
柯雪：“……”她看到了什么？
她很不想理解副将那个眼神的意思，但是那里边就差明明白白的写上——军师你身边的小伙伴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因为去报官的是我的侍从。”顾宇一句话就让老鸨变了脸色，“更何况，我想东篱的军师裴文还不至于把自己卖了换个平稳的生活吧？”
“你是裴文？！”
老鸨大惊失色，刷的一下，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完了！
如果真的是裴文，那他们今天真的要栽了。
顾宇摇头道：“我不是。”
老鸨的脸色刚要放松就听他接着说：“但我身边的这位是。”
直到这个时候老鸨才看向一直假装自己是小厮，不声不响缩小存在感的柯雪。
不光是老鸨，还有丁云、副将、被按在地上的南风馆老鸨、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人……
齐刷刷的视线。
柯雪：“……”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现在再想低调隐藏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大大方方的站出来。
瞬息之间打定主意，大方的起身站出来，路过顾宇身边的时候“无意”的在他脚面上踩过，余光看见他狰狞的表情，这才满意的勾起嘴角。
“正如顾承玉所言，我还不至于想不开把自己给卖了，就算卖那也不是进这种地方。”
环境本身极度安静，所以南风馆的老鸨低声呢喃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
“关键也卖不上什么价。”
离得最近的那些士兵们：“……”
副将：“……”
怡红院的老鸨：“……”好有道理。
柯雪打算假装没听见：）
在周围一圈人都沉浸在南风馆老鸨的耿直发言中的时候，只有丁云准确的抓住了柯雪想要表达的重点。
“顾宇顾承玉？顾家四杰？”
柯雪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如果不看手上的动作，脸上表现得一派风轻云淡：“正是，我没想到能在这里结识顾兄，真是奇妙。”
这话单独听听没什么，问题是没法不看她的手单独去听，因为那只竖起大拇指的手被直接大刺刺的抬起放到胃部。
这是有仇必报，不但必报，还必须是当场就报。
顾宇也不生气，眼底出现几分笑意，这裴文也是有趣。
他们聊得越来越和谐，对于两个老鸨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一个裴文就已经完蛋了，现在还有一个顾家的顾宇？
就算今天郝大人在这里，怕是也不会保下他们！
既然这两人身份这么高，那能跟他们聊到一起去的那位军爷……
怡红院的老鸨不动声色的看向丁云，又看看脸上藏不住事，满脸愁苦的南风馆老鸨，今天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顶包，那一定不能是她！
所以只能是这位了！
“先把人都带回去，主帅那头我去请，还有那位姓郝的主簿，也立刻派人去请。”柯雪安排道。
又看看地上的那些人，把那两个被换了衣服的人贩子给拎出来丢给士兵：“这两个才是人贩子，我们为了拖延时间做了一些准备。”
两个老鸨：“……”突然觉得输得不冤。
若不是他主动揭穿，到现在他们都没发现接待自己的那两个看守有问题。
“至于剩下的人……先全都带回去，很多人身上还残留着迷药，动弹不得，剩下也有一部分为了不吃迷药几天没有进食。”
“当然最重要的，还请承玉随我到城主府走一遭。”
顾宇：“……”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熟悉到互称表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