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老爹造的孽,怎么着也得把这个窟窿给填上。
骆枫出了城主府的大门便表现得真的像个来镀金的公子哥,让元仲领着他满上溪的转。
幸亏这座城不大,不然……
元仲作为陪同人员越发不耐烦,看着骆枫那是越看越不顺眼。
“我对上溪城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将军若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必在此陪我。”
顺着骆枫的目光看过去,昨日客栈。
那是现在整座上溪城唯一和战乱之前一般无二没有变化的地方。
若是单独看那处,一派岁月静好的错觉。
想想也就明白了,现在这城内处处脏乱,来来往往的都是大队的士兵,偶尔出门的百姓大多行色匆匆,更不要说什么路边卖小东西的摊子,现在是跑遍全城的市集也一个也找不到。
元仲表面上绷住没变化,但是悄悄松口气。
太好了,反正他也不想再陪公子哥在这无所事事,粮草问题还没讨论出一个结果,他能忍到现在还不发脾气都是极限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随便找一个士兵,令他到城主府内寻我或者郡守都可以。”
他抱拳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不过片刻就消失在骆枫的视线里。
这真是忍了很久。
昨日客栈内,达官显贵现在集会宴饮唯一的选择,只因为城里的其他客栈酒楼全都因为战乱而或多或少的出现问题,比如原料供应跟不上。
但是昨日客栈不一样,毫无变化不止体现在能看到的表面装修和氛围环境上,更是在平稳的一如既往的食材供给和精神状态一如既往十分敬业的客栈伙计们身上。
三国境内昨日客栈触须遍布天下,其势力之大已经让人升不起什么对抗的心思。
当权者们能容忍它存在的唯一理由是客栈背后的人非常聪明,士农工商,除了商,什么别的都不沾,不但不沾染,反倒得罪了不少想仗着身份在客栈闹事或者使用特权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危急时刻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昨日客栈。
商贾而已,有何用处?
能让人既忌惮又总会下意识的忽略,光是这份大隐隐于市的本事,便可判断出以那背后之人的才能,可不只是“商贾而已”!
骆枫刚进门,店小二就迎上来询问。
“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别家的店小二肩上的抹布可能不干不净,还带着油,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但昨日客栈的店小二,擦过一张桌子就会换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的永远雪白干净,不管是在哪座城的哪个店,从不会遇上态度不好的店小二。
光是这份本事,就已经不是寻常老板能做到的。
“我来找你们这里能管事的人,不知可否帮忙引荐?我是燕京骆家骆枫,有事要谈。”
店小二闻言看看他,过了一小会儿,脸上显出三分没忍住的惊讶,赶紧把他带到一个空位处,招来另一个伙计让他上点茶点。
“您现在这儿稍作歇息,我这就进去找我们管事。”
店小二诧异,骆枫更诧异,等人都走远了看着背影的眼睛都没能收回来。
正好另一个伙计来上茶点,他没忍住问道:“他就不怕我说的是假话,是个冒充的骗子?”
“您说笑了,是不是骗子,这点眼力我们还是有的。”那伙计闻言笑了,“而且在这北疆谁敢冒充国师府家的公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前头一个店小二刚一回来就听见这话,立刻怒斥道:“你在说什么?慎言!”
后者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住嘴。
“如果不想被调走,你还是得管好自己的嘴。”店小二在那伙计耳边留下这么一句,再转头过来与骆枫说,“管事让我带您去后院详谈,请跟我来。”
昨日客栈吃住一体,但也不是掺和到一起,而是分割成正反两面,两面不互通,只有中间有一条连廊,将两边连在一起。
一条长廊两头的氛围完全不同,住宿区更加安静,长廊穿过的庭院就是小二带他去的地方。
虽然说是后院,却不是在后头,这里是昨日客栈的中心庭院。
庭院一侧是长廊,另一侧被假山遮住的地方后面有个亭子,坐在那的人看不见长廊上来往的人,当然走在长廊上的人也看不到亭子。
环境十分注重私密。
客栈的管事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看着就很商贾,身上穿着普通的缎面衣服,有点像富家老爷。
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骆枫,立刻起身相迎,挥手让小二退下,坐下立刻给他倒一杯茶。
表现得中规中矩,但是同时也意味着这表现和普通的商贾没什么不同。
要不是确定昨日客栈其中绝对大有玄机,光是看这么个管事,就让人提不起什么警惕心。
或许对方的目的就在于此。
“没想到骆小郎君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上溪,最近的上溪可不太平。”他感叹道,“小人贾三,若是不嫌弃,您叫我老贾便可。”
骆枫点头,顺着他的话唤了一声老贾,又添了几句稍作寒暄。
“不知骆小郎君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这是要直接进入正题。
“正如贾老方才所说,上溪近况并不乐观,城外匈奴人虎视眈眈,上官郡守不得不用人命去填补,这才挡住匈奴大军,一旦上溪城破,北疆就又失去了一道防线,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
骆枫微微前倾身体,手里把茶杯捏的很紧,他盯着贾三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昨日客栈不缺上溪城这么一家店,但你作为上溪城昨日客栈的管事应该知道,若是城破,匈奴人只会烧杀抢掠,别说让你做生意了,不抢了你的客栈都是痴心妄想。”
“到时候就算你侥幸逃出城,还能继续到别的城去做管事吗?不会被东家责怪吗?”
理是这么个理,骆枫的说法很戳人心,若是普通的客栈管事也许就被说动了,可惜昨日客栈可不只是做生意而已,比起作为掩饰的做生意,它可是千机阁最重要的耳目。
但贾三还是顺着骆枫的意思稍作思考,脸上开始出现急虑焦躁:“那依骆小郎君之见,我该如何?或许我该准备准备提前撤离……”
明明是求合作来了,可千万不能把人给劝走了!
这贾老板要是甩甩袖子走人了,他倒是安全,也能减少损失,但这不是默认这上溪城肯定守不住了吗?
“何须那么麻烦?撤离必然难以避免一部分损失,比如这么大一个客栈,可没法拆了带走。看着亭台楼阁,廊柱上精致的雕花……修建的时候废了大心思,这么一座建筑成本不少吧?你真的想好要舍弃这些?”
眼见贾三的表情开始动摇,他又加了一把火。
“你不妨想想,若是上溪城能守住呢?”
贾三眼睛一亮:“能守住?”
刚高兴一下,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蔫下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贾三可是能打听到了,外面匈奴人兵强马壮,上溪城里缺银少粮,要是这样都能守住,那雁门关也不会破了。”
雁门关?
雁门关是怎么破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要不是他父亲在背后捅了付鹏一刀,雁门关何至于此?
骆枫表情一僵,贾三他不知道这话正戳中骆枫心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一句话戳的骆枫闷头干掉一碗茶水,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他这要么一口都不喝,要么一口闷,肯定是有问题。
就算不看这反应,贾三本身也知道骆枫这是想到了什么。
虽然他只是昨日客栈一座城的管事,但在骆枫跟国师大吵一架放言要来上溪城后,他也获得了查看燕京那边昨日客栈相关情报的权限,这会儿骆枫为何会如此,只要知道国师府父子决裂的个中缘由,那就清清楚楚了。
贾三心知肚明,却不能表现出来分毫,这会儿还要关切询问:“骆小郎君是身体不适吗?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无妨,我们继续说上溪城。”骆枫匆匆打断了贾三的话,“如果身份对调,缺钱少粮的变成匈奴人,上溪之围不就解了?”
贾三抬头看他,皱眉思索。
道理虽简单,做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
如果角色对调,匈奴人确实不得不滚回老家,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缺钱少粮的是上溪城,匈奴不但钱粮充足,而且兵强马壮。
要说这些钱和粮都是哪来的?
呵!全是这一路上从北疆军民手里抢来的!
“小郎君这是有了计策?”
骆枫脸上的表情太平静了,贾三便顺着问出来。
他算是明白了,这计策八成还跟他们昨日客栈有关,不然骆枫今天找他做什么?
像这种大事的主,他是做不了的,但先听听骆枫的想法,再报上去让阁主定夺,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的计划还需昨日客栈的商队配合。”
贾三不解:“我们的配合?”
“昨日客栈经营多年,分店遍布天下,但凡是乡镇以上,即使是战乱的万域,也少有没有昨日客栈的城池。如此羽翼,真的算起来,北疆的国师府算什么?远远比不上你们。”
贾三惶恐:“小郎君莫要如此说,国师府自然远比昨日客栈强,二者之间没有可比性,昨日客栈的店铺再多,那也这是商贾而已,哪里受得住小郎君这样的夸赞?”
昨日客栈经不起,那眼下这个世道就没人能经得起了。
拜他老爹所赐,国师府在北疆可谓是一手遮天,虽然是在反派的路上越走越远,但尤其是在陛下卧床之后,简直如日中天。
除了不受国别限制的昨日客栈,北疆境内还有哪个势力敢说自己比国师府强?
“你们的羽翼遍布天下,却始终没有触及到当权者敏感的神经,引起他们的重视。”骆枫不去管贾三的反驳,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贾老,你说说,这是因为什么?”
贾三迟疑:“因为我们从来都遵纪守法,不起眼?”
骆枫摆手:“谁能说昨日客栈不起眼,这人八成有了眼疾。”
“因为你们只是商贾,昨日客栈做的再大也是商贾,从不朝其他方向插手。”
“因为你们背后的东家足够神秘,没人能查到是谁。”
贾三沉默。
骆枫说的没错,东家确实神秘,就连到了他这个级别,也只是知道背后的人被称作“阁主”,除此之外,“阁主”是谁,为什么要被称作“阁主”,他都一无所知。
就连本家的管事都不知道,就更别说底下的那些小二伙计厨娘了,他们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先不说你们背后的东家,就说商贾,这是多好的遮掩啊,没人会注意商贾。”骆枫笑了。
“若是从前的匈奴人,看到商队一定会去抢,但现在他们已经连下五城,只要他们打着吞下这五座城,让留在荒漠戈壁的老弱妇孺搬来的主意,那就需要治理城池,头曼就不会让他们抢劫商队。”
“非但不会抢劫,反而会派兵护送,确保商队能顺利交易,平安往返,以期能吸引更多的商队来往。”
“否则他们拿到城池,也只是一堆死物,毫无用处。”
贾三心头一跳:“所以?”
骆枫露出柯雪同款魔鬼的微笑。
若是贾三见过他们阁主,必定觉得眼前的表情无比眼熟,因为这就是柯雪坑人之前的常规微笑。
“所以还需要昨日客栈的商队配合,稍微绕点路。”
骆枫摸着袖子里的地图,胜券在握。
在贾三震惊的目光下,他抽出图纸摊开,上面明明白白的标出来上溪城外匈奴军队的排布,还有最重要的——粮草所在!
“我想贾老应该明白,你现在看了这个代表什么。”
他的操作十分狗,完全是把人家强拉上贼船。
怎么?看了这个东西不上贼船不会慌吗?
不慌也没啥,但这也证明了昨日客栈背后的势力连现在这样张狂的匈奴人都得罪的起,他恐怕不得不重新考虑那背后东家的分量。
贾三:“……”
骑虎难下,也不知这骆家小郎君这副黑心肠是跟谁学的?
远在长安的柯雪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