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言汐将暖房的花都整理了一遍,回了柜台开始核算订单,准备做完手头的工作,就关店了。
这时,忽然听到门廊风铃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言汐抬头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面上皱纹明显,但后背挺直,身上穿着藏青色的中式长衫,衣着整洁,举止间十分得体。
“您好,请问您是想挑选哪种类型的花?”言汐迎了上去。
老先生温和的笑了起来,儒雅的道:“我和我爱人,明天就是金婚纪念日了。”
“金婚?您可以在这边逛一逛,看是否有喜欢的花。”言汐觉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心里不太明白,面上却没有露出不解的神情。
老先生在放满各式鲜花的木架前缓步浏览着:“这些都挺好看的,但是我不太会搭配。你们可以上门服务吗?明天孩子们会回来,我想提前布置一下家里。”
“可以的,您这边坐。”言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老先生引到会客茶桌旁。
“如果您不赶时间的话,我这里有一些之前的案例,您可以慢慢选一选。”言汐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册子,翻开来,一页页都是精美的画册,各种风格的鲜花陈设,结合不同的光线场景和陈设环境。
“老先生您贵姓?”言汐柔声问道。
“我姓林。”老先生应道。
言汐从柜子里拿出瓷杯,放了上好的茶叶,装了纯净水烧开后,便行云流水般的拿起夹子为他沏茶。
片刻后,言汐轻轻将茶杯放置在林老先生面前:“您请。”
林老先生将视线从册子上收回,看到面前清亮的茶汤,正在青花瓷杯中冒着氤氲的热气。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林老先生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青花瓷杯,又端到光线下看了看:“老板,你这茶杯胎釉精细、青色浓艳,不像是普通的瓷杯啊。”
上随便买的。”岔开话题道:“您有看到合意的风格吗?”
林老先生翻着册子,指着其中两页道:“这个红白玫瑰,和这个帝王花海,都挺不错的。”
红白玫瑰是以红玫瑰和白玫瑰为主的组合,帝王花海是香槟玫瑰和帝王花的搭配。
言汐看过去,赞许的道:“都很好,一个艳丽,一个奢华。”
林老先生道:“那就帝王花海吧。”
“您是布置在客厅,还是哪里?”言汐拿出订单册子,不太习惯的拿着铅笔写下林老先生的要求。
“布置全屋吧,四房两厅,一百八十平。”林老先生道。
“明天就要的话,可能会有些晚,下午五点左右布置到位,您看可以吗?”言汐解释道。
林老先生点点头:“没关系,就自己家里几个人。”
言汐将订单写好,收了定金,撕下复印件递给林老先生。
林老先生站起身来,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了沙发侧面墙上挂着的几幅丹青笔墨。
丹青画的是一片海市蜃楼般的花海,远处山林中勾勒了几笔窈窕身姿,似有若无。底下题着一句“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落款题的是,天雪。
而笔墨有两张,一张簪花小楷的金刚经,另一张是用颜体书写的“虚怀若谷,安之若素”八个字,落款仍是天雪。
林老先生驻足良久,才赞叹道:“这位天雪是?”
“是我。”言汐笑笑:“是笔名。”
“噢?笔名。”林老先生笑了起来,一脸惊叹的看着面前的花店老板:“不知道老板你怎么称呼啊?”
“言汐,语言的言,潮汐的汐。”言汐答道。
林老先生缓缓的点头,又细细的环顾了一下花店四周,将这古朴精美的花店品味了一番,良久才收住惊讶,感叹道:“世有佳才,大隐于市啊!”
“您谬赞了,怡情怡兴而已。”言汐抿嘴笑着将他送出门口。
“很有意思。”林老先生笑了起来,缓步离开了花店。
肖无将车开进一座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将车停好后,乘坐电梯回家。
刚推开家门,就看见一个清秀娇小的女生坐在沙发上,靠着抱枕,正看着电视。
女生看到肖无进来,忙站起身喊道:“怎么打你电话也不接!安安接到了吗?”
肖无冷漠的点点头:“刚送去我爸妈家了。”
女生亦步亦趋的走向他,一脸委屈。
“安安怎么样?有没有吓到她?”女生追问道。
肖无没有接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表情凝重的盯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客厅里的气氛沉重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女生小心翼翼的站到肖无身边,撒娇般的拉了拉肖无的衣袖:“肖无,你是不是生气了?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肖无叹了口气,终于淡淡的开口说道:“林琴,我们分手吧。”
林琴惊讶的嘴巴微微张开,她有想过今天安安走丢了会引起肖无的怒气,但是不至于到要分手的程度吧。
林琴又急又怒的大声嚷道:“都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安安自己乱跑才跑丢的!”
肖无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她才三岁。”
林琴噎了一下,自知理亏,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貌道:“肖无,谁没有犯过错误呢?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吗?”
见肖无良久没有应声。
林琴的眼泪一下就从眼眶中溢了出来,焦急的道:“你之前说过的!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会结婚的!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提分手呢?”
肖无终于转过头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的道:“林琴,我很谢谢你这两个月的付出。今天你同意在我开董事会的时候帮我去接安安,我是很感激你的。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太好,但是就像你说的,你也不想安安走丢。所以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肖无长叹了一口气,才缓慢的接着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不婚主义者。交往前我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会努力的去尝试......但事实就是,我和你不合适。所以,还是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之前我们明明就很好啊!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呢!大家都知道我追了你好多年我们才在一起!大家都说我们很般配不是吗?肖无,你不要这样子.....”林琴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哀求道。
肖无有些懊恼的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女生,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当初就不应该一被告白就激动,又听了姐姐的话试一试,试什么试,这都什么破事。
林琴见肖无态度坚决,终于大哭了起来,嘤嘤的哭声让肖无心里七上八下的,隐隐有些脑仁疼。
肖无站起身,去厨房为林琴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
林琴抽抽噎噎的接过白开水,喝了一口,正准备接着哭。
“你别哭了。”肖无终于受不了了。
林琴红肿着两个核桃般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分手?”肖无有些无奈的道。
林琴默默的抽泣着,手里玻璃杯转了两圈,声音细细的道:“我不分手。”
肖无忍住扶额的冲动,这是欺负他恋爱谈的少,不懂得处理这种情况啊?
林琴见他没说话,抬头偷偷的瞟了他两眼,默默的站起身来,拿起沙发旁的包包,挎在身上。
“肖无,今天的事情真的对不起......你消消气,我先回去了。”林琴细声细气的道。
肖无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林琴,你很好,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还是分开吧,我不想耽误你。”
已经走到门口的林琴,闻言顿了顿,良久后才哽咽着道:“那个......你之前答应我爸妈的,明天你会来吧?”
“嗯。”肖无敷衍的道。
林琴讪讪的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那个......改天我再向肖仙姐姐和安安道歉。”
她揉揉红肿的眼睛,转身离开了。
肖无刚关上门,就听到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有些无奈的接起电话。
“又怎么了?不是骂过了吗?”肖无道。
“我想来想去这件事情还是完完全全就怪你!不能怪人家林琴!”低沉的女声轻柔却带着责备:“你怎么能让林琴去接安安放学呢?林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姐......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林琴没脑子,带三岁的孩子去逛商场。”
“......”肖仙愣了愣:“我当时那是在气头上。你跟你说,你谈个恋爱不容易,可不许找借口闹什么分手。”
“......”肖无岔开话题,歉疚的道:“姐,对不起。我那会忽然有个重要的会议,实在是走不开。我是想着安安本来也认识她......抱歉,我应该当时就跟你说去不了。”
“是啊!你要是说你去不了,我就让安安外婆去接就好了啊!”肖仙十分无奈的道:“我刚才给妈妈打了电话,安安在她那儿很乖。算了,幸亏遇到好心人,没出什么大事。”
肖无闻言想起来那个花仙子般的女孩,点点头:“安安是有福气的孩子。”
“你有跟人家好好道谢吗?”肖仙认真的问道。
“她说不用。”肖无道。
“诶,你真是......”肖仙气恼的道:“你这样,你把她那个地址啥的都发给我,等我出差回来,我自己去当面道谢。”
“行吧。”肖无道。
“上回林琴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是说的明天吧?”肖仙问道。
“嗯......”
“我跟你说,这可是你第一次正式去林家登门,礼物你得买一件,别空手去,明白吧?把你那些洋做派给我收起来哈,不兴空手上门的!”肖仙强调。
肖无没有接话。
肖仙顿了一下,忽然道:“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呢。”
肖无沉默了片刻,才有些纠结的道:“姐,我觉得我跟林琴不合适。”
肖仙闻言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抓狂:“唉,那你想怎么办?别跟我说你又想分手?”
“已经分手了,她在那里哭的我头晕脑胀的。”肖无无力的道。
“她追了你那么多年,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答应分手了?”肖仙不相信。
“应该答应了吧。”肖无说着,也有些不太确定。
晚上十点,言汐忙完店里的事情,将花店的霓虹招牌关掉电源,又检查了一遍花店的门窗和电源,将店门从内锁紧。
然后从店内的一侧乘坐电梯到达三楼。
未岚花店的这栋楼一共有五层,原本是老式的筒子楼。
言汐当初买这栋楼,一是看中了它在商业区临湖而建,闹中取静的绝佳位置;二是喜欢它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可以用来建花房。
她买下来后对整栋楼重新进行了改建,将建筑物整改成了上下两部分。
一楼和二楼之间打通,一楼是花店,二楼是花店的休息区。
三楼到五楼也是打通的,均作为她的住宅。
艾丽时常嘲笑她是个出来体验生活的白富美,不然谁会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楼开一家这么大的花店,而且生意还不温不火的,光房租就撑不了三个月。
言汐回到家里,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天井中央的桂花树,有些无力的将头靠在胳膊上。
“又过了一天。”言汐自言自语道,默默的在心里数了数,喃喃道:“62个月了.......”
立在窗前久久的发了一会呆,言汐将窗户关上,拉上窗帘,站在客厅中央,轻轻闭上眼睛。
忽然,只见她眉间有一抹星光乍亮起来,她凝神,双手在面前合十,反手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再摊开手掌时,手心中央有一盏一指高的容器,容器是一个倒立的钥匙形状,通体透明,泛着幽蓝的光芒,容器内有点点星光,像液体又像固体般缓缓流淌着。
钥匙容器虽然不大,但里面的星光却不多,仅仅能盖满底部。
言汐伸出两指,嘴中微微吟唱着咒语。
幽幽的几点星光在空气中凭空浮现出来,缓缓的落入的钥匙容器中,就像疲倦的萤火虫归于巢穴。
言汐拿起钥匙容器晃了晃,十分无奈的看着几乎没有变化的星光容量,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