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夫妻耳语。
许坤咬牙切齿地道:“把祖父留在京中当人质,此举也不怕寒了臣子的心!”
史秸安抚道:“爷爷又何尝不愿,这不正好证明皇上要重视你。换个角度想,爷爷回乡,又能比在京城过得好?你可别忘了,老家是你们家那位状元公的地盘,回了家乡,爷爷能过得舒畅自在么。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留在京中反而比那位自喻为隐士的引爷爷高了一个层次!”
许坤恨声道:“狡兔死,走狗烹……”
史秸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胡说!我们做的那点事,哪里当得起这句话!”
“那不然呢的!我们一心一意为他,换来的却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今天他当众把你推出来架在火上烤的时候我有多恼火!我是一片臣子的实心给他说实情,因为不想谋夺你的功劳,谁知道,谁知道他就当众问了出来!如此来过,以后不光是太子害你,我看整个皇宫的人都想害你了,还怎么立足,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太狠心了他!”
史秸伸手轻缓拍拍他,“不必激愤!你想嘛,我们终究是去害他的儿子,作为父亲,怎么又不会恼火!”
“可那是李蕤先要害你的,不是我们主动要动他啊!”
“护犊子不光是你的长辈,别人的父亲也会这样干啊!管你谁对谁错,动了他儿子,当爹的为他张目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许坤急道,“可你之前说了,这是以示对皇帝忠诚的投名状啊!”
史秸笑了笑,“是投名状啊!太子被禁足半年,太子妃被申饬,太子妃娘家一系问罪的问罪丢官的丢官,还不是呀!”
“可到底有没有正义二字了!我们对他好,他是怎么回报的?把你我亮出来受众人怒骂憎恨,把爷爷当人质,这就是报答吗?”
“别急!只要他想继续有人忠心于他,想当个好君王干出一番伟业,就绝不能这么算了!耐心点,会有处理结果的!你要是怕人憎恨,这段时间咱就待在家里,不去吧。”
许坤抚摸着史秸的如瀑黑发,“我自己又怎么会怕,我是怕你再遭遇个不测啊!都几次了,每次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你是想我担心死吗?”
史秸钻进他的胸膛,“嗯。别总说朝堂之事了,金有财答应我们入船行的股了,用的是你的私产。以后咱们光靠分红就能养家糊口啦。”
“你可真看中金有财!”
史秸闷笑道,“分明明我最看重你啊!不然现在怎么被你抱着呀!”
小夫妻感情甚笃,看得婆婆又是欣慰又是不自在。欣慰的是也许很快就能抱孙子了,不自在的是许坤这小崽子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百依百顺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换了个老母亲呢。
许侍郎卸任之前的工作,就是将活水闸门机关负责到位,这段时间忙得是披星戴月,脚不沾地。许坤帮着爷爷忙活工部的事,也少有闲暇时间。
史秸则比之前更为忙碌,嫁妆产业、许家产业、家中杂事,哪样都要她亲自插手。新嫁娘像她这么忙碌的可不多见。贵妇圈子总不见她出来交际,引得舆论纷纷,越发觉得她是个上不得台盘的愚妇。
郭氏出门每每被问及,还得为儿媳妇遮掩,不好说她实际上一言九鼎,管着几百上千号人。主要名声已经打出去,再纠结更改委实没那个必要。
这日,是儿媳妇们回来请安的日子,许家姐姐们约着一起也回了娘家,一屋子女人孩子吵吵嚷嚷,闹得郭氏脑袋都大了。
突然就觉出安安静静的幺儿媳妇的好来,冲刁嬷嬷道:“去叫小四来!有能干光往外使,只晓得在我面前装傻。”
许承晖媳妇看到史秸就笑道:“当家少奶奶好大气派!人都快把议事厅都踩破了,我们家什么时候那么多管事了?”
史秸道:“各位不好意思了,家务繁忙,来迟一步。”
郭大姐皱眉,“你成天忙些什么,连服侍母亲的时间都没有了?”
史秸道:“大姐,我笨得很,初初接手家务,理不着头绪,只好多花些时间了。确实对娘疏忽了,以后我一定多腾出时间……”
郭氏连忙接口,“不必你殷勤,尽快接手家务产业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
这么多年来,许去病好不容易有这么多时间陪她。刚过上小康生活,突然又要赤贫,那可不好!
郭大姐哽了一下,不由仔细打量着史秸。只见她大大眼睛,舒朗气质,平顺地直视你,仿佛能看透你内心似的。
这感觉可不怎么好!
幸好她视线飞快地转开了,郭大姐还来不及生出不快。
但总算是明白了,这位恐怕不像传言中那么老实!
也是,能和家族抗争,在最艰难的时刻都没有放弃婚约,这样果敢,哪是蠢笨人干得出来的!
史秸自若地面对众人打量。之前谨小慎微,那是因为不清楚情况,以弱示人才好暗中观察,不至于行差走错。那都是打的长期居住内宅,要缓和行事的打算。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皇帝将他们夫妇推出来,如果再唯唯诺诺,就只有挨打受气的份了。
胸有成竹的前提下,受受气权当是逗着别人玩儿。疾风骤雨来临,再垂着头不出手便是被动挨打了。都是愚笨的小媳妇,可那有本质区别。
以史秸的眼界心性,怎么可能被一群三姑六婆欺了去。
她那灼灼目光和人轻轻这么一碰,对方仿佛是被猎人瞄准的猎物般,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众人纷纷皱眉,怎么许坤的媳妇,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许承晖媳妇道,“可我见好多管事都是不认识的,难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把旧管事都换了?母亲可知晓弟妹换管事了?”
这话挑拨离间,简直不要太明显。
史秸道:“大嫂,这话你就危言耸听了!许家女眷们何时管过家中产业,怎么又识得外院的管事了?”
许大姐不由挑眉,看向郭氏。
至阳讨的这个媳妇别的看不出来,这得罪人的本事倒是和他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