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劫

  史秸无奈,搂着夏氏道:“娘,我们都大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当年祖父告老还乡,一大家子凄凄惶惶好不悲凉,如今不也过得丰衣足食。只要一家人和美,其他东西都不是事儿。”

  “哪里丰衣足食了,骗骗不知情的外人而已。分家之后,家中进项唯有土地田产,虽有上百亩,也不过刚够温饱。哪像你大伯,在衙门中领着一份差事,在外头有两个铺子,又有善经营的当家媳妇,比我们家过得不知好了多少。你父亲,除了在书房里研究那黄金屋,去外头花销……”夏氏满心苦水,抱怨道,“还瞧不起人家,说堕了门风,”勉强克制着不在女儿面前说当爹的坏话,“总之你们不要与书呆子结亲,清贵名声可吃不饱肚子。”

  史秸轻笑道,“娘,能从您口中听到经济花销字眼真是难得,仙女小姐终于想通,高雅闺秀要插手农桑经济了吗?”

  夏氏平时对她们的教导一向是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技艺,从不愿意沾手‘经济’二字,生怕污了她高洁的灵魂。一辈子都以为会这样过下去的,没想到人到中年,要为了女儿的婚嫁改志向,真是令人心酸。

  夏氏羞恼地道:“我是为了谁?”

  秄、秿、秷、秾四个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才气氛太凝滞了,还是这样轻快些的好。

  史秸拉着夏氏的手,“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受委屈呢,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想通,不愧是我们的好母亲。娘,我这里有一言,希望您听了不要怪女儿多事。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不是那御史人家了,如今顶顶重要的是弄得一手好经济。当年分家,大伯和我们家分明起点差不多,为何如今两家差距甚大?还不是舍得放下脸面,积极打入社交圈子。短短数年,人脉交际样样不落于人。衙门差事稳当,铺子生意红火,田产地亩收成上佳,这些还不是要靠人力来达成,哪里是关着门就能办到的。改变积习,认清现实,才得以延续长久。”

  夏氏喃喃道:“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

  史秸叹道:“快十年了,娘还没有认清现实吗?自力更生,量入为出方为长久之道。这次虽然靠祖父接济才得以保全田产,那下次呢,爹若再瞧上什么所谓的好宝贝,再求祖父去?一次二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大伯大伯母不怨?大伯母能不计前嫌,将我们带入隆县社交圈,委实太贤良了。若我有一门这样的亲戚,可能早骂了八百回打秋风的了,还好心好意帮忙……”

  史秾怒目而视,“四姐!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枉我还觉得你嘴笨老实,原来数你最尖酸刻薄!”

  史秸道:“言尽于此,听不听在娘的吧。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外祖母和舅母多次规劝,娘生气不理,以至于现在都快断了往来……我是晚辈,这些本不该我说,可我委实不想看家业败落下去。娘要是生气,那我以后不说便是了。”

  史秾恼怒地道:“我看你是危言耸听!我们家明明仓廪实衣食足,怎么你说的好像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

  父母一向骄纵史秾,养得牙尖嘴利反以为有风骨,若照此一直发展下去,以后可谁敢娶她。

  史秸张口欲规劝,可自己身份摆在那儿,父母俱在,她有何资格管教。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改变得了现状。心中不免有些灰败,索性闭嘴沉默,继续当一问三不知的四木头好了。

  马车哐当哐当地驶入西城城郊。

  “十文钱。”车夫跳下车,搓着手为难地道,“夫人能否将这半年的车资提前结清?我家老娘病了,家里急着用钱。”

  夏氏有些恍惚,下意识道:“一共多少?”

  “九百八十文。史二先生上个月用车有些多,每次出游我都记账的,夫人您请看账单。”

  “不用看了。”夏氏出手一向大方,“给你一两银子,多的算赏你的。”

  车夫口里不停称谢,眼巴巴地看着夏氏。

  夏氏看向老嬷嬷。

  老嬷嬷垂着眼儿,“夫人,我这里一共只有五钱银子。”

  夏氏脑子懵了一下,“?”

  “之前先生说要买砚台,整钱都拿走了,现只剩下些散碎。”

  这缺钱的窘迫,为何不是当家立事的男人承受,偏要她一妇人领着?她只想吟诗作画,风花雪月,不想世俗经济啊!夏氏悲从中来,差点没有当街掉泪,幸亏史秸知机,连忙付了车资,扶着亲娘进家门不提。

  许坤打从会走路开始就习武,耳力非凡,身后人仰马翻和叱骂的声音就像在他耳边发出一般。从小到大,这种声音他听了不知有多少,可都是背后议论,谁敢当面说他半句。

  许坤嗤笑了一声。

  直隶屁大点地方,既没有京城繁华,也没有狐朋狗友玩耍,男子胆小懦弱,女子比京中的还要造作,一切都令他倍感厌恶。该死的张成杰,仗着吏部尚书的势力,敢撩他的老虎胡须,害得他被祖父撵回原籍,等他回去了,一定扒他皮骨喂狗。此仇不报,枉他徐九霸名声!

  许坤越想肝火旺盛越怒火中烧,大喝一声,“驾!”连人带马,如流星一般从惊慌避让的百姓头顶掠了过去。

  “九爷,你要去哪儿,等等我!”

  妄儿骑着马,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飞快追着去了。

  落单小公子绫罗绸缎,金玉器加身,仿若一个行走的钱袋子,这样的肥羊自动送上门,不抢白不抢。

  土匪视小公子为囊中物,摸着下巴道:“小子,爷今天心情好,把值钱的东西放下,就放你走。长得这般细皮嫩肉,绑架回去,定是一笔大买卖……老子改主意了,你,跟我走!”

  徐坤利眼轻慢,棱角分明的嘴唇轻启,“你改主意,我却不改主意。”

  “主意?什么主意?”

  “弄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