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蘅抱着几把做工精致的油纸伞,跟在谢时身后一路往回走,心头真是尴尬极了。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动作利落的练家子,竟会是周星俞的表弟。
而且这表弟还是个聋子。
依周星俞所言,他这表弟打小习武,天赋不错,可惜自小耳聋,去年与他一同来京,他考科举,表弟考武试。
周星俞今年科举碰上世家权贵舞弊,落了榜,表弟又因为是个聋子,连武试初筛都没过便被刷了下来,当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若非周星俞遇上萧蘅这样慷慨的雇主,在这上京城里,他兄弟二人都要无处容身了。
享春楼关闭时,萧蘅按着份例给周星俞也开了一笔遣散费,周星俞拿这笔钱买了这座小院,兄弟二人暂居于此。
因表弟武试无望,每日心情低落,他便鼓励他做些手艺活。
表弟虽然耳聋,幸而天性专注,做的油纸伞结实好用,周星俞无聊时在上边绘一些图样,表弟拿出去卖,虽然收入不丰,到底是有了件事做。
经手下人细查,周星俞与这表弟文牒户籍俱全,连武试初筛被刷都有据可循,应是真实无疑,没有掺假。
萧蘅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待回到雅室,匀青等人已经在雅室里等着,见谢时回来,报道:“今日未发现异常,益王殿下走累了,已经由匀临亲自送回了府中。”
谢时颔首。
萧蘅打开一把伞在手里把玩,瞧着上面绘着的图样,只见落笔苍劲有力,竹叶势如青云,乱石嶙峋中透着坚韧不拔之力,不由道:“这周星俞的手法仿松石散人倒是仿得极像。”
松石散人的画乃难得的名品,当世书生仿其画作与书法成风,好的仿品几与名画同价。
谢时闻言,抬眸瞧了瞧伞面上的画,画的是几块嶙峋怪石,几株细竹破石而出,竹叶细而长,几乎要冲破伞面。
这画论画法立意,的确算是不错,画在伞面上,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惜。
瞧着萧蘅对那画赞不绝口,谢时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意,他走上前去,语气带了几分霸道:“听闻明日有雨,这伞给匀青他们发下去,正好派上用场。”
匀青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来:他堂堂七尺汉子,在外公务还要撑一把油纸伞,像个什么样子!
还没说出来,便见谢时冷冷撇他一眼,他立刻一个激灵,拱手道:“多谢萧姑娘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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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周星俞负手而立,双肩微微紧绷,他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萧蘅与谢时离开的方向,眉心微皱,如墨染的黑眸透出些许厉色。
良久,他似是一声喟叹,转身回到院中。
表弟自屋内出来,常年习武而晒得黢黑的面孔露出惧意,怯怯的看向周星俞,手上比划着: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星俞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肩头,摇了摇头。
他与表弟手续齐全,进京也的确是为着赶考,即便萧蘅有所怀疑,查实之后,也无从怀疑起,周星俞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幸而他身家清白,否则今日便教端了老窝。
母亲行事越发无所忌惮,再这样下去,只怕迟早毁了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