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家都跑了”

  成京后来成了艺人,赚了很多钱,他不怎么喜欢奢侈品,花钱也怎么大手大脚,他甚至过得还挺紧张。

  因为他把收入的绝大部分都用在了买房子的上面。

  这个行为,在后来被一位心理师推算为童年缺失的安全感所导致的。

  成京都到初中的时候,家庭开始面临变故:成京的父亲下岗了。

  下岗的原因,并不是那种所谓的父母离婚或者工作调动这一类的缘故。而是工厂的破产倒闭。他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会抱着小小的他去河边吹风的爷爷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病故。所以爷爷并没有见证到这个事情。

  工厂的破产和自己的下岗令成京的父亲终身都没有反应过来。

  成京父亲的反应在那个城市,并不是唯一的例子。

  恰恰是相反,迅速反应过来,面对现实,然后立刻止损另外谋生的人,才是真正少之又少的。

  很不幸,成京的父亲,再一次随了大流。

  就如同他当年跟着家属院中众多的工厂子弟一样,放弃去外省读大学的机会,选择留在工厂继承父母的工作岗位。成京的父亲和成京的爷爷,都打定了主意把终身都献给这个厂子。

  这就是当时的号召‘献完青春献子孙’。

  如果没有这一场变动,成京的父亲似乎也打算给工厂奉献掉成京。

  这个念头,成京的母亲和丈夫有过小小的争执,可是当时成京还小,尚且不足以到把这件分歧摆放到台面上的地步。更何况成京的父亲性格说好听些就是温柔,说的不好就是软弱。成京当时的家中做主的一直都是成京的奶奶,后来等到成京爷爷过世,更甚。

  成京的奶奶很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这个小小的已经开始显出衰败的家中是成京奶奶小小的王国。她永远都是主人。永远无人动摇她的地位。

  而成京的奶奶在满意这一切现状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不远的将来的那一场几乎影响了一代人的动荡。

  他们还来不及等到时间足够延长到开始讨论成京的问题,那一场动荡就毁灭了所有。

  而在这场可以倾覆楼宇的动荡中,成京的奶奶慌乱成了一个无措的孩童那样。她不过就是个小老太太,她迅速的把家中主心骨的位置丢弃给了身高不到一米六三的儿媳妇。

  在后来长大后的成京回忆这一段的时候,成京非常感慨的说:“........那个时候我奶奶老的很厉害,我爸爸醉的很厉害,而我一直糊里糊涂,生活麻木,我甚至不想回家,想要整天都在学校里。我后来发现学校里很多和我一样不愿意回家的同学,他们和我一样,爸妈都是工厂的职工。我们后来放学就在街上磨蹭,或者用一点点的钱去游戏厅玩那种很老的投硬币的机器。其实很不好玩,操纵杆又很卡,还生锈,但是那个时候就是不想回家,就是想在别的地方多待着。”

  “我们后来还学会从工厂仓库门的破洞钻进去,那个洞很小,我们会让我们中最瘦最矮的一个小孩钻进去,从里面挑一些零件拿出来到废品收购站去卖。那其实算是偷了......可是我们当时不觉得,因为工厂已经破产,东西都没有人看管,在小孩子看来,没有人管的东西,就是可以捡的。”

  “那些零件都非常非常的新,都没有用过的。一开始我们卖到废品收购站,后来学聪明了,就跟着那些大人一起,卖到街上的五金店里去。”

  成京笑一下:“所以那个时候,不光是我们那些小孩子去仓库偷零件的。”

  .......

  偷零件的大人里,并没有成京的父亲。

  成京当时家庭的条件还算是维持住了温饱。这要得益于成京的母亲当年并没有跟着成京父亲去捞那个铁饭碗。他们家里,好歹有了个没有下岗的人。

  成京的母亲这一份工资,带给成京父亲最满意的地方就在于他还能够喝上一口纯正小麦酿的啤酒。而不用去街头那个廉价的啤酒屋去点那种用透明塑料袋装的,其实是一种叫啤酒粉的东西冲出来的啤酒。也不用用两颗花生和一个鸡爪子啃一个晚上来下酒。

  他好歹还能啃个完整的鸡爪子。

  成京父亲的下酒菜,除了鸡爪子和固定的水煮花生之外,还有就是当年的城市日报。

  城市日报的主编,就是成京的母亲。

  甚至好几篇当时报道很广的报纸上的文章都出自于成京母亲的手笔。

  成京的母亲报社的工作是影响成京的第一个前提。报社不单单只刊登时事政治,还会发一些改革开放以及娱乐新闻。

  通过报纸,成京知道了南方有个都会城市。还知道了港台,还知道了欧美有个很会跳舞的超级明星。

  ——十几岁的小孩子对信息的获知渠道是通过报纸这件事情,成京的解释十分的苦涩:“因为我家当时的黑白电视机,被我爸爸有一天喝醉就的时候给砸了。”

  成京的父亲当时不到五十岁。

  如果工厂没有倒闭,他肯定已经做到了高级技师的职称。可是这一场并非是他的错误的改变,令他迅速的萎靡了一个小老头子。

  成京的父亲从骨子里有一种对于现实的怀疑。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要做很久的噩梦。这种梦境如此的痛苦,他甚至需要在梦境中都要去寻找酒精的麻醉。他想要在梦中也要大醉一场。用沉睡来麻痹梦醒的痛苦。

  成京的父亲,并非是这座城市唯一迷茫的人。

  那座城市,在成京的印象里,似乎永远,从早到晚都弥漫着酒气。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夜晚的死角中,都会找到一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中年人。

  很小的成京,个子还没有长高的成京,穿着中学校服的成京,那几年的时间里,大大小小廉价的啤酒屋的方位,甚至要比那些街头游戏机厅还要熟练。

  成京说:“我很多同学当时都辍学了,南下去打工。没别的原因,大家都茫然的很。但是大家有个共同的念头,就是不想在家里呆着,当时好像每个家里永远都有个醉醺醺的爸爸,有个要做心脏搭桥的奶奶,还有个整天不见笑脸的妈妈。同学们不爱串门,因为去谁家都一样。所以大家都跑了。”

  成京这一次和父亲一样,随了主流,他选择了这座南方的都会城市。原因很简单:“如果我爸爸当时没有撕掉录取通知书,他就会来这里读大学。所以我爷爷对这座城市有心结,总是念叨这里。我爷爷一辈子没有来过这里。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