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楚望帆把最后一天假期休完,孙淮在3号中午便把他叫回了公司。因为东北大区的一家大型旅行社想新开通一条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旅游线路,需要找华域做咨询,但是东北区的团队没有这个经验,而楚望帆对旅游行业又特别擅长。所以让他回公司开个视频会议,给那边的团队做个调研计划的指导。
楚望帆也习惯了这种节奏,反正已经休息两天了,算是赚到。
会开完已经是下午了,当楚望帆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沈瑶和周启正,两人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正准备出门。
“哎,你们俩没休息啊?”楚望帆问到。
“我们业务部门的,哪有固定休息,客户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就什么时候上班!”沈瑶一边把笔记本装进包里,一边回答,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有什么喜事吗?这么开心!”楚望帆当然看在眼里。
“楚总,您真的是神机妙算,刚刚星途旅行的薛总打电话让我们去签合同啦!”周启正兴奋地说。
“嗯?我不是记得让你们俩换着项目跟吗?”楚望帆有点意外。
“楚总,我们俩私下商量了一下,既然您决定这两个项目业绩合并计算,那我们俩也就不分的那么清楚了,联合行动,两个项目一起跟,这样可以互通有无,也不至于把前期各自维护的客户感情给浪费掉。薛总那边我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互相配合。至于那个郭鹏那边…我让阿正扮演我男朋友,他也不敢怎么样!您觉得呢?”沈瑶问道。
“真有你们俩的,想法不错!”楚望帆对两个新人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表示赞赏。
“那楚总我们先走了,时间紧迫,以免夜长梦多。”周启正很明白趁热打铁的道理。
“去吧,等你们凯旋!”楚望帆挥挥手,催促他们。
于是两人带上资料,兴冲冲地跑出门。
“现在流行找人假扮男朋友吗?”楚望帆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地想。
这时,孙淮也从办公室走出来,好像准备出去。
“哎,孙总,有急事吗?”楚望帆叫住孙淮。
“不急,去趟银行而已,有事吗?”
“如果不急的话,我有事跟你汇报。”今天来公司的一路上,楚望帆都在思考要不要跟孙淮汇报彭家乐的事,直到刚刚,才决定坚持自己的职业操守,告诉孙淮。
“那好,来办公室说。”孙淮很少看到楚望帆这么严肃的表情,没有犹豫,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在办公室,楚望帆详细地把在香港如何发现彭家乐在祥记入股的过程告诉了孙淮。
孙淮听完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问楚望帆:“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怕节外生枝。”楚望帆回答。
虽然他先告诉了叶澜,但是觉得没必要让孙淮知道。
“你做的很好…”孙淮站起身来,在楚望帆面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处理。
“您…打算怎么处理?”楚望帆察觉出孙淮的慎重。
“这个彭家乐本来就是彭锦良硬塞进来的,你知道吗,当初他还想让自己的侄子顶你现在的位置,把你弄到香港。”孙淮对楚望帆说。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楚望帆假装不知道。
“当时怕你多想,影响你工作状态,就没告诉你。”孙淮重新回到茶几前,抿了口茶说道:“他搞这一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全公司都知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他却想把你调离我身边,把他侄子弄进来…”
“借此架空你,增强对公司的实际控制权?”楚望帆接话到。
“没错,他是看董事长年事已高,这两年身体又不好,快退下来了,想在接下来的董事会权力争斗中占得先机。要不是我当时极力反对,董事长脑子还算清楚,恐怕就让他得逞了…”孙淮现在想起,似乎还心有余悸。
“所以这次你打算怎么做?”以楚望帆对孙淮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这是他们自己送到我们手里的一颗子弹,这种机会很难有第二次了。所以我们必须在最有把握,杀伤力最大的时候用。”果然,孙淮已经在谋划了。
“你是说月底的股东大会?”楚望帆说。
“知道当初那么多项目经理我只带你在身边吗?就是因为你总能懂我的心思!”孙淮看着楚望帆笑了下,很得意自己当初的眼光:“我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把彭锦良打在公司里的这颗钉子给拔掉!”
“可是我们得拿出真凭实据,光靠我的汇报,恐怕不够吧?”楚望帆指出计划难点。
“所以这就是我在想的,我会秘密派人去香港调查,在那边也有点本地人脉,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拿到证据。你在那边的朋友可以帮我的人吗?”孙淮问。
“提供点消息作为参考可以,但是实质性的东西肯定不行,毕竟要避嫌。”楚望帆还是不想给钟子诚找麻烦。
“那是自然,我们不能杀鸡取卵。”孙淮点点头:“你对祥记比较了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从祥记内部入手?”
“祥记是家族企业,这个很难。”楚望帆否决了这个方案。
“那…想想办法让,引诱他们自己露出破绽?”孙淮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你让我想想…”楚望帆倚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托着脸,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动,觉得孙淮的这个思路是对的,但需要像一个具体的办法。
两人都凝神静思,办公室里只有茶壶的水逐渐烧开的声音…
当壶中的水完全沸腾起来时,楚望帆突然眼睛一亮:“你在广东有没有特别靠得住的做餐饮生意的朋友?”
“有几个,其中有一个是当年在部队的战友。”孙淮年轻时在部队当过兵,转业后才进的这行。
“那就好。这次去,我跟祥记总店的大堂经理,也就是前掌舵人的长外孙女聊过,知道祥记近几年一直想把生意拓展到内地。但是一方面对内地餐饮市场不熟悉,另一方面也担心投资安全,所以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内地合伙人进来,分担风险。所以…”一个计划在楚望帆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你是说,让我这个战友假装愿意合作,既然是有新的合伙人如果,就必须和所有现有合伙人谈妥,这时就可以把彭家乐引出来?”孙淮立刻明白了楚望帆的意思。
“孙总英明。”楚望帆会心一笑。
“你自己的主意,少拍我马屁…”孙淮斜了楚望帆一眼,继续说:“在彭家乐出面时,只要有视频和录音证据,就不怕彭锦良抵赖。我战友当年是侦察兵出身,搞这个是小意思。”
“那后面的事我就不操心了,孙总这方面比我有经验。”楚望帆一边帮孙淮沏茶一边说。
“这件事如果最后能成,我给你记头功!这次股东大会过后,如果能把彭锦良的人打下去,我会跟董事长推荐你做高级副总裁。”孙淮向楚望帆承诺到。
“这种事我一向顺势而为,不强求,一切听孙总的就好。”楚望帆平静地说。
“就知道你小子心里明白!”孙淮拍了一下他,大笑到。
“好啦,我得赶在银行下班前去一趟,你要是愿意喝茶呢就继续在这儿喝一会儿,不想在公司待呢就随你,今天加班到此结束!”孙淮看了看表,起身准备出门。
“不怕我偷了你的宝贝茶叶?”楚望帆笑道。
“你敢!”孙淮故作严肃地冲楚望帆瞪了一眼,随即笑着出去了。
楚望帆则独自端起茶杯,看着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楼,细细地品了一口…
夜幕下的美食街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食物香味,那是这座城市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气息。
周启正和沈瑶,坐在海鲜大排档的露天长桌前,麻辣小龙虾,烤串和各类海味摆了满满一桌,以及必不可少的大杯鲜扎啤。
今天成功签下星途的合同,两人决定小小奢侈一下,为自己开一场庆功宴,也算是犒劳一下过去三个月实习期的辛苦。
“干杯!”
两人端起扎啤杯碰在一起,雪白的泡沫如同他们的心情一样溢出杯子。周启正一口干完,沈瑶则努力喝了四分之一后坚持不下去了。
“好啦好啦,别勉强,你意思一下就行!”周启正按住沈瑶准备再举起来的杯子。
沈瑶便也红着脸不再勉强,低头去剥水煮花生。
“看来你去跟薛忠明真的效果更好,今天要不是最后你急中生智梨花带雨哭出来那一下,说不定这老家伙又想拖咱们一下呢…”周启正一面示意再要一杯扎啤,一边对沈瑶说。
“哪里是急中生智啊,我那会儿是真的没忍住…”沈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啊?”周启正惊讶地看着她。
“我当时就是觉着,咱们辛辛苦苦这么久,腿都跑断了,而他们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反悔。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劳动好廉价,好卑微…一下子就委屈的不行。谁知道歪打正着,还有这种效果。”沈瑶自嘲地笑笑,把剥好的花生放进嘴里。
“我理解你那种感觉,原本以为自己读过大学以后,就能摆脱原来的生活。没想到,毕业后才发现,自己还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底层…”周启正叹了口气,表示对沈瑶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
“对,每天晚上我坐车回家走在高架上时,看着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觉得它真繁华,真漂亮。可是当我回到自己和别人合租的那套房子里时,又觉得,外面的繁华都是别人的,我对这个城市来说依旧是个外人,外面的万家灯火,不知道哪一天才会有一盏属于我。这个时候就感觉特别沮丧…”沈瑶说到这里,又独自端起啤酒喝了一口,仿佛要用酒精冲散这股沮丧。
“有时候想想觉得特别不公平,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就可以无忧无虑,而我们就要生活的这么辛苦。就像今天薛忠明最后说的,他想象不出来自己的女儿如果像你今天这样,在外面被人为难的哭了出来,自己会心疼成什么样。他确实想象不出,因为他女儿现在无忧无虑地在欧洲学艺术…可是他女儿拥有的这些真的是因为比你优秀吗?我觉得未必,你比她努力也比她漂亮,却偏偏要在这里被她的混蛋老爸为难,被郭鹏那种人渣骚扰。”周启正说完也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怎么知道人家女儿没我漂亮啊?别乱说!”沈瑶捂嘴笑道。
“我有薛忠明微信啊,没事就在朋友圈晒女儿。照片滤镜厚的不得了,但颜值还是差你几条街!”周启正说道。
“但是人家可是富家千金呢,哎,阿正,你也长得还算帅,要不想想办法,追到薛忠明女儿,可是少奋斗20年哦。”沈瑶眉毛一挑,对周启正说到。
“开玩笑,我周启正堂堂七尺男儿,能去做那种吃软饭的事吗?!”周启正下巴一抬,不屑地说道:“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自己的事业,靠女人,那还是爷们儿吗?”
“切…一说你还来劲了,说得跟人家能看上你似的…”沈瑶被周启正的样子逗笑了:“但是你说的对,男孩子,一定是要有上进心的。”
“但是你是女孩子啊,瑶瑶,没必要这么拼的,为什么要来受这份罪?没想过回去吗?”周启正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问。
“回去?回去做什么?像我那些表姐妹们一样,年纪轻轻,稀里糊涂的听着父母,找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男人嫁了,然后立刻生两个孩子,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沈瑶使劲摇摇头:“我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我那么努力的从我家的那个小县城考到这座城市的大学,就是为了摆脱那种环境,换一种活法儿。从走出来看过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退路了。”
“可是你毕竟是女孩子,实现这种愿望的方式很多呀,你这么漂亮,在这里找个条件不错地土着嫁了嘛。”周启正笑道。
沈瑶仿佛被周启正戳到了什么,低头红着眼睛笑笑,又仰头喝了口酒,问道:“阿正,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单着吗?”
“为什么?眼光高?”周启正把好不容易剥好的小龙虾塞进嘴里,继续剥下一个。
“不…其实我在大学是有男朋友的,一直到去年年底才分的手。”沈瑶双手捧着酒杯,眼神有点迷离地说:“他就是你说的,当地土着,家条件还不错。但这都是我门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的,我们大二在一起,他对我很好,可以说无微不至。到毕业前我都觉得,他是我这辈子的依靠了。直到去年毕业后,他第一次带我去见他的父母,当他父母像查户口一样询问我的家庭情况,然后用那种嫌弃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时,我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一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而他时候非但没有哄我,还有些责怪我在他爸妈面前表现不够好,脸色难看…那一刻我就决定,不能依附男人,起码不能依附他那样的男人。因为他现在能拥有的一切---房子,车,钱,都是他父母给予的,他永远不敢忤逆他们。而我在他父母眼里,不过是个凭美貌想来分享他家财产的外地女孩儿。嫁给他,我永远得不到尊重…”
“现在能像你想得这么明白的女孩儿可不多…三年多的感情,说断就断,就是男生都很少有这种果决。”周启正看看对面脸色微红的沈瑶,突然觉得她多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魅力。手中刚刚剥好的虾仁,也不自觉地放到了她碗里…
“所以呢,我就算要找,也要找那种靠自己努力事业有成的男人。或者,我自己有事业,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事业有成!”沈瑶说着,傻笑起来。
“说的好!身为一个男性同胞,向你致敬!”周启正拿起酒杯和沈瑶干杯。
两人这次一起一饮而尽。
“还能喝吗?”周启正问道。
“今天开心,再来一杯吧…”刚刚的敞开心扉仿佛也敞开了沈瑶的酒量。
周启正示意服务员添酒。
“阿正,你呢?为什么守在这个城市?”沈瑶盯着新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悠悠地问道。
“我啊…我是为了逃离我老爸的控制。”刚咬了一口羊肉串的周启正抬起头,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代人对公权力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我爸在单位熬了一辈子,到退休也仅仅是个科员。却幻想着我能考个公务员,往上爬两级,好光宗耀祖…在他的概念里,供我上大学,就是为了当个所谓的官儿。你说可笑吗?”
沈瑶笑着摇摇头,不做言语,只是默默把酒杯举起来。
“那…你大学没谈过女朋友吗?”
“怎么可能没谈…我们还是同乡。也是毕业分的手…她听了家里,考了我们那里的教师…也极力劝我回去考公务员,因为她爸妈觉得,她女儿是人民教师了,只有公务员才配的上…你说这是什么逻辑…还有她,我就很奇怪,她一个上了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不是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还遵循他父母的那套理论。如果是这样,她读大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周启正笑了,仿佛在笑这个荒唐的世界。
“你爱她吗?”沈瑶突然问。
“什么?”
“你爱她吗?”沈瑶盯着周启正的眼睛问。
周启正愣住了,眼神一下子失去了焦点,许久,才默默说道:“爱,很爱…但是那不足以让我放弃梦想。”
两人不再说话,回应彼此的只有酒杯撞在一起的声音。
当周启正再次把沈瑶送到楼下时告别时,他突然鼓起勇气问道:
“瑶瑶,我能抱你一下吗?”
“什么?”沈瑶有些意外,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多想…就是那种单纯的拥抱,就像…”周启正想了一下,说道:“像战友一样!”
沈瑶低头笑了下,随即大方的张开手臂。
周启正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抱住沈瑶。
两个在这个繁华而残酷的都市里孤独修炼的灵魂,在这一刻短暂的相濡以沫。
“加油…”
“嗯,加油…”
拥抱过后,两人相视一笑,挥挥手,仿佛在漫长跋涉后歇了下脚,重新整装出发!
夏瑾未开且望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