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芜双局促不安地坐在桌子旁，深深低着脑袋，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她回来了的话，自己会说什么。
想过痛骂，想过高冷，想过不屑一顾，想过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看她都不敢看。
刚才只匆匆一瞥，她就立即转开了头，随后李在言便邀请她进来坐。
等二人都在餐桌上面对面坐下，方芜双就更不敢去看她了。
她表面安静如鹌鹑，心里却心潮澎湃到快要把心脏跳出来了。
与此同时，中年女人也和她是一样的反应，只盯着桌面，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谁也不敢打破这沉默。
李在言看不下去了，直接看向中年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女人被问得一愣，“罗玉心。”
“哪个yu哪个xin？”
“玉佩的玉，心脏的心。”
面对李在言突如其来的盘问，罗玉心没有不耐烦和不高兴，反而耐心地回答了。
“你回来找她只是为了事情，还是为了要带走她，还是说以后可以和她单独生活？”
李在言问的目的性非常强，把两人之间无法张口的尴尬和沉默都打得稀碎。
但也代表了方芜双心里最想问的想法。
方芜双还是不敢看她，但深埋的脑袋抬起来了一点点。
“我……”罗玉心面露为难，吞吞吐吐。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单刀直入，完全不给她铺垫的机会。
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开口。
“说啊。”李在言催促她，“寒暄解释啥铺垫都省略吧，直接说你来这儿的目的。”
他看出来这女人是想先表达一下对方芜双的关心，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但是这么一铺垫，是先给方芜双希望，再亲手打破她的幻想。
让她更伤心。
他很不爽这样。
“我是……有事情来的。”
最后几个字罗玉心说得很小声，几乎听不见。
但方芜双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燃起的那一点希望的小火苗，彻底熄灭了。
“这……这样啊。”方芜双抬起头来讪笑，“是什么事？”
罗玉心心中一揪，虽然知道话出口后就会伤害到她，但还是把目光看向了李在言，“你……我想和钟英见一面。”
这话一出，李在言和方芜双二人都同时愣了。
“见我妈？”李在言皱起眉头，“你所说的有要紧事找她，这个她，指的是我妈？”
说罢，李在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方芜双。
方芜双眼神怔愣，目光空洞，眼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罗玉心知道方芜双的心，但此时的她也毫无办法。
“是的，我是受人之托来这里的，并不是……自己意愿能决定的。”
方芜双明白，她这是向自己解释。
……也是。
如果她可以来找自己的话，老早就来了。
何必今天才来呢？
她说的有事，绝对不是要和自己母女重聚。
而且，她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们基地所在，精准地唤醒了他们的门铃系统，一看，就是背后那个姓陆的给的信息。
以那个姓陆的谨慎来看，除非是要紧事，否则，又怎么会让本来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罗玉心，重新出现在女儿面前，和她有所瓜葛呢？
是她痴心妄想，期待太多了。
想到这儿，方芜双那颗狂奔乱跳的心，逐渐平息了下来。
方芜双闭了闭眼睛，“你找阿姨什么事？”
“……”
罗玉心欲言又止，“这事情，必须和她单独谈。”
她看向李在言，“但是我知道，必须要征得你同意。”
“你知道就好，不可能。”李在言拒绝得斩钉截铁，不由分说。
罗玉心仿佛知道了他的答案，一点不意外，只叹一口气，“我并不是要对她如何，只是……有些陈年旧事必须要和她面谈。”
“有什么旧事必须要避开我？”李在言一脸不同意，“你不会觉得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我面前，说要跟我妈单独谈话，我就会答应吧？就凭你是方芜双的生母？算什么东西？”
罗玉心摇摇头，“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我第一时间选择来和你们谈话。”
“先假装母女感动重聚，”李在言一拍身边方芜双的头，“然后利用这个货的善良，迫使我就范？是这个打算吗？”
罗玉心盯着他，“他是这个打算，只是……”
她目光移向方芜双，“我并不想骗她。”
“……”方芜双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你以为……”她缓缓抬头，眼神冰冷，“你和我实话实说我就会感动，然后傻乎乎被你利用吗？你是觉得我多傻？”
方芜双一把抱住身边李在言的胳膊，“你们觉得我善良心软，但是，既然如此，难道你们不会想，善良心软的我会为了一个一声不吭抛下我的人，背叛一个拼死保护我的人，让这个人伤心吗？”
开什么玩笑，消失几年，不闻不问，杳无音信，突然回来就是想哄自己背叛对自己最好的人？
她是心软，但不是没脑子！
“……”看着她充满敌意的眼神，罗玉心心中一阵震撼。
那个会粘着自己笑眯眯喊“妈”的小女孩，早就将她放到了别人之后。
甚至，排位可能比这基地里任何人都要往后。
他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罗玉心心里一阵不由自主地失落。
她勉强笑了笑，“你们对我敌意很重，我知道，我应该完成不了别人的嘱托了。但是，我不能空手而归。这样吧，你把钟英请过来，你们俩旁听。”
见罗玉心居然这么好说话，一下子就改口，李在言和方芜双都愣了，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完成不了嘱托……不对，你没办法完美完成嘱托，会是什么后果？”方芜双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姓陆的之前要求罗玉心这么断根绝后的表现来看，恐怕对罗玉心这次的任务要求非常严格。
“不怎么样。”罗玉心温柔一笑，“总归活着。不必担心，请现在就把钟英请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