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也有些不忍,吩咐衙役搬了个凳子给这位老妇人坐,免了她的跪。
老妇人倒也不客气,见衙役放好了凳子,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连声谢也没有。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京兆尹拍了一下案板,说话声音格外的大,生怕这个小老太太耳背,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老妇人大声一咳,一口痰齁了上来。
大家就算是再可怜这老太太,也难免觉得有些恶心,纷纷皱起了眉头。
可没想到的是,这老妇人猛然间,噗的一下吐了出来,黄乎乎的粘在了一尘不染的公堂地面上。
青枝用帕子掩着嘴,“呕”的一声,差点把早上吃的饭都吐出来。
彤嫣别过了眼去,抚着胸膛将反胃之意,硬生生的忍住了。
“快,快!”京兆尹惊得差点蹦了起来,用袖子遮着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拿另一只手比划着,让衙役们赶快处理了。
衙役们也你推我我推你,都皱着眉头,不愿去看地上那滩秽物。
还是当铺的那个黑乎乎的伙计,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块麻布,移步过去,将老妇人跟前的秽物捏到了麻布里,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衙役。
有衙役赶紧领着他往府衙后面走去,带他把这秽物处理掉。
京兆尹感觉自己已经不能直视这个老太太了,他展了展眉头,轻咳一声道:“堂下妇人,可是焦大牛的亲娘?”
老妇人僵硬的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子看向了京兆尹,缓慢的点了点头。
莫不是个哑巴不成?京兆尹心里嘀咕了几句,转而去问方掌柜和钱账房是否认识这老妇人。
方掌柜和钱账房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都说认不出了。
京兆尹理解的点了点头,也是,才五十岁就老成了这样,恐怕就是焦大牛现在死而复生,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吧。
“俺就是大牛的亲娘。”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
她伸出粗糙到不成样子的手指,指着方掌柜和钱账房,提高了声音:“官大人,他们杀了俺儿,您可要为俺做主,让他们赔给俺银子!”
一说到银子,这老妇人浑浊的眼球迸发出了富有生机的亮光,突然精神了起来。
这……京兆尹嘴角抽了一抽,这真的是亲娘?怎么一上来就要银子,也不管自己儿子的尸体如何是否入殓,也不管杀人凶手是哪个,更不提杀人偿命……
彤嫣也蹙了蹙眉头,心头浮起了一抹疑惑,这个人真的是焦大牛的娘亲?
“老人家,如今高寿啊?”京兆尹探着脖子,高声问道。
“俺五十了。”老妇人又齁了一声,吓得京兆尹浑身僵住了。
见她没有吐痰,京兆尹擦了擦额上没有的虚汗,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您家里还有什么人?住在哪里啊?”
老妇人眼睛动了动,“家里没人了,没地方住。”
“那您儿子找不着了,您去典当行问过没有?”
老妇人又齁了一声,剧烈的咳嗦了两声,“俺忘了,太久了。”
京兆尹挠了挠脖子,这不等于什么也没问吗?这老妇人来,合着就是要钱的?
“官大人。”老妇人从凳子上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俺也不要别的,就赔给俺一百两银子,这事就这样了了,俺年纪大了,也管不了啥了,求求您了。”
“你可知冒名顶替可是要治罪的。”彤嫣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看着地上瘦小的老妇人,任谁来看也是一副权贵家的贵女在欺辱老弱的模样。
老妇人抬起头来看向了彤嫣,磕头颤着声音道:“俺一个半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不给俺钱俺也没法活了。”说着,她大声抽泣着抹起了眼睛。
京兆尹打着圆场,陪着笑对彤嫣道:“郡主,您看这老太太也够惨了,又是丧子又是丧夫的,下官再好好问问。”他不敢指责彤嫣,只能委婉隐晦的提醒一下,虽然他也怀疑,可万一把这老太太吓了个好歹,岂不是就麻烦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难免暗暗腹诽道:这郡主长得花容月貌,好似天仙,怎么心肠比丈夫还要铁硬朗,一点也不善良,哪有半点柔弱妇人的样子……
彤嫣可不管这些,她对着老妇人温和一笑,“你若是找他们讨银子可是讨不来的,他们的小命都难保了,而我不一样,我是东家,手里有大把的钱,这告示上虽然写的找焦大牛的母亲,可目的却是要了解一些事情,你若是知道些什么,说出来,我便赐给你一百两银子。”
老妇人眼中又亮了起来,似有些意动,左右摇摆不定。
“你要是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不治你的罪,只要你说了实话,我便赐你五十两银子。”彤嫣又笑着加了一把火,她见老妇人嘴角微翕,板起了脸冷然道:“可若是你不说实话,就没有银子可拿了,还要去吃牢饭,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老妇人畏惧的瞅了两眼彤嫣,咽了口吐沫。
一看这贵人的打扮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况且这贵人一说话,官大人都不敢插言,想必一定是金口玉言,不能骗她吧!
“俺说俺说!”老妇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朝彤嫣叩了个头,“俺姓赵,俺不是大牛的娘,俺今年七十岁了,家里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孙子,俺祖孙俩相依为命,可俺这小孙子生病了,昨个俺就进城来亲戚家打秋风了,可秋风没打着,今个一早想要出城就看见这告示,于是就过来想谋点钱财。”
不管是京兆尹还是衙役、伙计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唏嘘起来,闹了半天,合着还是个假的,这老太太真是胡闹!
老妇人还想要银子呢,赶紧又接着道:“哎哎哎,俺还没说完呢,俺认识大牛她娘,原先她娘带着大牛来京,城里住不起,就住在俺村里,和俺家一墙之隔呢!”
这老妇人说话一下子利索了起来,也没有那么佝偻了,一下子生龙活虎的,哪里还有刚才有了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这把京兆尹气了个不轻,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这老妇人,按照律例想要罚她一罚,可又怕这老妇人出个三长两短,真是打也不的骂也不得,气煞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