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驳论

  “你越大越不知礼数了!好好教你读书,家里的私塾请了好先生,《女德》《女训》不下十岁就背熟透,可这会儿越大越是刁钻了,嘴里混说的是什么!连谈及皇室,都敢流出鄙弃之意,要是给外人听了,我,你爹,堂伯堂婶子,全都是要治罪的!我们一心为你好,为的是通通被你害,送入大牢么?为的是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么!大家的小姐,说的话,行的事儿,处处要规矩,你也不怕人笑话!”

  柳夫人眼见着大太太气越涨越高,拉着她胳膊劝,别说的太过了,给孩子伤了心,或是声调太高了,引来仆人们偷听肇祸,可哪里拦得住,只听得她小姑子连珠炮般地数落女儿,止都止不住。

  “自来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的到你对自己姻缘说三道四!你是清雅高贵的大小姐呢,还是那做贼做偷的!不乐意,怎么个不乐意!我也不怕对着你堂伯堂婶失礼,都是自家人,今儿倒要好好问问你,怎么还能不乐意!怎么才合你心意?连世子你都看不上!荣华富贵你看不上!”

  母亲越说越是不讲理,口中污言愈多,徐凌皙忍着气没有抗辩,再多浇些热油,难免和母亲对骂起来,这便太不合体统了,身在堂伯父家,绝不能做出这样丢脸的事。

  她只得低声温言分证:“母亲,我并非要做什么违背天理人伦之事。您想想,我何曾一日做出过那出格事来了?更何况丑事?只是在女儿心中,我所求之人,权势滔天不以为好,根基富贵不以为贵。甚至这些都没有也无所谓,越是平凡,愈是安全和平,此生唯要安全便好,女儿当真不愿再牵扯那亏心劳神的事。”

  女儿乖着,做母亲的气也平顺了一点,只是仍旧针锋不让,“你说不愿便能完了?你父亲做官,辛辛苦苦到中丞的位子,你可知道朝中事态变迁如风云,何等勉力才能持中,何等小心才能全身不伤?你堂伯父母两个,又是为了这事儿,如此为你周旋?咱们家娘娘在国主府里又有多难,亟待帮手,若是再出一位王妃,那可是顶天的荣耀。路都给你铺成了,这么多人费了多少气力心力,你呢,就是踏一踏的事儿,这都委曲着你了?“

  徐凌皙越听越气,“怎么叫踏一踏的事儿?一踏下去,便入了那路,再也回不了头了!那是深渊还是虎豹,谁知道呢,你们是劳了心神便大不了了?踏进去了只有我,我一路往下,那时谁在我旁边?我出了事,谁能救我?”

  “被你说的,什么豺狼、虎豹!你是徐家的女儿,大小姐,嫡长女,看着咱们家的面子,谁能不看重?谁敢苛待了你?裕王的正妃,也不过是下车马郎的女儿,你去了她也不敢看低你,裕王殿下温文识礼,此乃天定良配,作为徐家的女儿,你不能不尽一份力气。你现在还小,不懂,将来一定能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

  徐凌皙默默听完母亲又是规劝,又是展望的话,心里翻着不屑,喘着气儿想如何应对,忽生一计:“表姐今日怎么没去看戏?”

  徐凌皙所说的堂表姐,正是柳荔思了,柳侍郎的女儿。见她这么问,柳侍郎夫妇脸上突然觉得一僵,面色不自觉沉了下来,有些发窘,相顾无话。

  大太太反应了过来,怒道:“你提这个……你说思思是什么意思?”

  “思思表姐一样是可以达到娘所说的那些,荣耀柳氏,助策娘娘,为伯父伯母争光争气,为什么便没人要她去当王妃呢?她大方漂亮,不比我这样孤僻自我的要更适合宫廷生活么?她也比我大了几个月,若论议亲,也该是表姐先。不是么?”

  “你表姐马上要许人家了,和那家心意已通,再议侧妃的事,不合适。”柳侍郎夫人憋出一句来。

  “许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不知是谁呢?”徐凌皙心里一跳,满脸疑惑,看柳侍郎夫妇满脸的困窘不安,她知道他们心中也是无理,要么在骗自己,要么便是:“该不会是定了三舅舅吧?往日我看表姐的意思,可是表露无遗,你们说心意已通,要就是指我三舅了。为何表姐能够去寻她心中所愿,心想事成,而我就只得被逼做不愿的事!况且,依娘和堂伯父母所说,世宦书礼大家不能出这不像话自择夫婿的杂事儿,怎么表姐这么意思,便合于情理了么?这便不算出格了?”

  “你别管这些事。有没有夫婿,是父母订的。荔思的事,她爹娘来算。你爹和我管定了你的事,若你再多说一句,给我去祠堂里跪三日,把你拗不回来,我就白生了你。还是不行,禁足,直到你出嫁那日。反正改订下的,你说什么也没用,强按着你脖子也要给送上轿子去。”

  宫府。

  宫八晋同相公清客们在堂议事,议事厅中不少过是十五六人,讲的是朝中重寻旧友挨帮和重建十代药阁的事儿,说的热热闹闹,如火如荼。不必说,甲一斐、李夏修也都在。

  忽见丫鬟在门外大声报,“姑娘回来了,车子已经入了大门口了。”

  相公清客们有眼力,忙纷纷起身,说着下回再议,纷纷先退下走了,留宫八晋老人同多日未见、亦可说是多年未见的孙女儿合叙天伦。

  不一会儿宫桥下轿子进来了,不及换衣服做别的,先来这边屋里拜会他,“祖父。小桥回来了。”拜了下去。

  宫八晋沧桑沟壑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好孩子,好孩子,一路可累了?快,先,丫头给小姐倒碗茶!都看什么呢!桥儿,可是把你盼回来了,这都许多天了,日日回说还不是时候回来,老祖父我实在担心的紧了。回来就好啊。你的屋子,我都令人收拾齐整,过会儿回去看看缺什么,还想要什么,让专人开了库给你随便挑。今儿累了,先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