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让徐佑倧心中模糊了,愈加看不清眼前的人。
方才徐淐径言道,这世人皆是如此,难道只我一个吗,此语其中若说有深意,也过得去。若没有,倒也称得上。还有质疑自己是否觉得不值得,亦有所指,大哥是否知道了什么呢?
孙喻雪煎毕药,傻坐在厨房冰冷的破凳子上,看着遍地的狼藉,药材渣子,煮好的药打翻了一地。
发生了什么呢?
徐家几位主子中了血信上的毒,孙喻雪去诊治,发现毒是以粉末状黏连在信纸四周,手碰到就会中毒,但因为毒性不深,接触只是手心,并未口服或者入关窍,尚可以解。孙喻雪忙忙接了命令,去熬解药。
中的毒并不难解,她一闻便知,那是有腥气,辛辣的,气味独特的七星草,只要用菁秦艽汁子,配上石决明籽熬成药汤,毒便能解。
‘总来不及出去买了,回去霄鸿府也要一阵子,’孙喻雪心想,如何能快点得到这两味药呢?想着想着,突然一线清明过脑,七星草徐府还有的!
先时她来瞧二夫人病的时候,自家里带来徐府的,总未入方子,但懒怠带走,就存在二房的小厨房中,只要无人打扫清理,应当还放在原处。而石决明籽易得,一味保健清明的药,家中熬养荣汤剂常用的,一定有,无需担心。
自从那件事出了,她被徐佑倧叫去霄鸿将军府后,从来也没进去过小厨房。希望没被扔掉吧,孙喻雪忙忙跑去二房的小厨房,撂下了厨房里一大堆正准备熬药的厨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孙姑娘去哪里了。
果然还有!
轻车熟路,药材又都在那儿搁着,自然是在小厨房里就着熬了。
药坐上了,刚能得个歇儿,远远地听两个声音在说话,越走越近。
“这会儿过去不合适。”
“姐姐放心,我有谱儿,这会子不去,夫人一会儿用得着披肩的,冻着了,那不是麻烦了。”
“呀,你看,小厨房里怎么有人?”
“这什么味儿……不都得在自己屋里呢,谁这么不守规矩?”
说着说着,进来琳儿和紫双两个丫头。琳儿是胡夫人的丫头,紫双是大太太的丫头。
“你在这儿做什么?”紫双看见孙喻雪便皱起了眉,冷冷问道。
“在熬药,两位姐姐。”孙喻雪柔柔笑道。
“熬药?府里发生什么大事你不知道?都叫在自己屋里待着,你在这儿熬谁的药?对了,你现在归三爷府使唤了,没自己屋子,那也该找个姐姐妹妹屋里坐一会儿,来这做什么?”
琳儿笑道,“真没规矩!还是外边的人,到处乱跑,仔细让管家大娘看见了,正是治你呢!哦哦,我懂了,要么就是人缘太差,没处可去呗。可不是么,才来了两月,差不多都当上半个主子了,那一般的我们这起小人物,自然是不能同你做姐妹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嘲弄个不住,孙喻雪都找不到话头去打断,只得听她们尽兴说了半天,才分辨说:“
“两位姐姐误会了,不是我瞎跑,几位主子中了毒,就方才的事儿,您二位可能不知道,我是诊断了之后,记得这边有药材,才跑到这里熬解毒汤的。”
紫双和琳儿脸上都羞得有些辣,刻薄地说这许多话,打了自家的嘴。她俩自然不知道前头发生什么事儿,一出事不是心腹的丫头们早被赶走了。一边是羞惭,一边是怒意,心里均想着,‘显着她了?什么都知道,还在这儿熬什么解毒药,装的救世菩萨似的?’
一时两人没话说,讪讪地想抬脚就走,孙喻雪却开言了,笑笑说道,“容我放肆,两位姐姐,还是您们赶紧回去屋里歇一歇吧,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吧。”
紫双和琳儿诧异地对看一眼,“你……你知道?”
“知道。但是其中事由,恐怕我不想说,亦不敢说。即便我敢说,二位姐姐也不敢听。只是有人想办法让我知道了,妹妹从一开始便不该瞧二太太的病,不该进来这徐府里,更是不该出头,趟了这摊浑水。那个人的权势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孙喻雪自打来了徐府,说话如此刻薄不柔软,可正是头一次。这俩丫头说话,真真令人生气,字字句句都是刻薄,她不愿将这柔弱装下去了,索性自推开了天窗,敞亮说起话来,爽利直率。
两人面面相觑。之前她们也不是每同孙喻雪打过照面,一向是言语中不留情面的,欺负的就是孙喻雪性儿好,向来蔫儿不言语的。可如今传闻中柔弱的孙女医,如今脸对脸站着,甚至觉出强势来。
孙喻雪的话听不懂,但是这话说得有情有理又可怕,他们俩心里都是一紧。
“危言耸听,在这瞎说什么?我们去告诉老太太,太太们,把你也再审一次!”
“是与不是。我与你们说了都不算。两位姐姐不必着忙,有这个闲工夫教导我,真的好好想一想吧。”
紫双放软了身段,说的话仍是不留情面:“我们何必知道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儿,我们干好分内的就是了。也劝你一句,别看你现在得意了,终究是个外人,冲我们撂话耍威风。又是跟了三爷了,又是熬解药了,好像得用的样子。趁现在好,领个赏赐,出去才是真的,你又不像我两个,出去了有父母,有银钱,照样过太平日子,何苦在这看人眼色?”
琳儿帮腔道:“就是的呢,赶三五个月家里有了钱,我娘还说赎了我回家团圆。你又不是卖在这里的,做小伏低你心里就真没事儿?何苦要爬……咳依我们说,你又不是这家子的人,就赶紧回去躲躲吧,我赶日子得了空也要走呢。”
孙喻雪却在心里冷笑,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这两个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紫双,老太太想再给二爷做姨太太的,让她们走?怕是赶着金马银车接也不会迈那腿儿。
她孙喻雪,总不至于这么蠢笨,连这样的话都能信。一方面叹她们心活,一方面又为她们担忧,连这么大的事儿出了,照样没事人一般的,只惦念自己那点银两身份,可真是不识时务的紧了。
“不行,我不能出去。”孙喻雪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气。
“为什么?”两人齐声道。
“自然为的是前程。”孙喻雪抬头用柔柔的眼神望向她们,又羞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一般,用帕子握住了脸。